老夫人冷声道，“女诫，专心第五，头一句怎么说的？”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慕容芙低声念道。她也算是博闻强记，这一句尤其记得清楚，因为太不合理，男人可以再娶，女人却不可以改嫁。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放在1世纪不合理的事情，在这里是特别合理，再合理也没有了。她眼中极为合理的事情，反而是离经叛道，不能为世人所接受的。
“芙儿，祖母累了，你且退下吧，明日再来请安。祖母希望你记着一点，不能因为祖母对你的疼宠，就放浪形骸起来，什么世俗礼仪都不顾了，要知道，这府里可还有人等着挑你的错呢。”
老夫人才吃了些点心，饱食则困，慕容芙也是知道的。不过，她知道祖母不是真困，只是不想面对她的问题。
即使那定亲的人是她，也不可以退婚吗？慕容芙有些苦涩地想着，她今天才知道祖母突然对她的出奇的好，并不全然是自己会讨好卖乖的缘故。只因祖母信奉她是会登上后位的人。这种好，是有条件的。
如今皇后尚在，她若入宫只能为妃；那么，是等着嫁给太子么？祖母也真敢想。
太子？她想起来了一张温和的少年脸庞，在明月公主准备抽一鞭子下来时，他拦住了。明明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此刻想起来，却是有些模糊。
而祖母的态度也说明了一些事。那个能不能退婚的问题，她本是为慕容瑰问的，可惜没表达清楚。
祖母认定了她是要嫁到宫中的，要嫁与天家的女子，若是正主儿死了，她或许还要跟着陪葬，想守望门寡都未必有机会守，又何来退婚之说？与天家结亲，那便是皇亲国戚，有谁听说过能与天家退婚的？
虽然情况不同，可慕容芙也多少探知了祖母的态度，本是言笑晏晏，听到退婚两字，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还搬出了什么女诫，说什么妇无二适之文？没错，祖母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说她们这样武官出身的人家粗鲁无礼，没有规矩。
老夫人抚着额头觉得头痛，慕容芙的问话，听起来隐隐是有些奇怪。芙儿不是那样无的放矢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向她提起什么退婚、许亲、望门寡之事。三言两言就能把传说中暴躁无常的六王爷哄得服服顺顺，芙儿心智非比常人，这一翻送了点过来跟她说这些，自然是意有所指。只是，到底是为什么？她这一趟进宫，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
想要知道宫里的消息，除非她亲自进宫，否则她还真的没办法打探到什么消息。那宫里，她可是不太愿意进了，不知道是谁想要害她，她还不敢贸然前去送死。
八珍阁，慕容芙只带了香荷一个丫头，静静地坐在那包厢里。伙计原先只注意到她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等到得知是找刘家婆子的，立时态度极其恭敬地去奉茶侍候，想来是早得到吩咐了。
八珍阁是临街的一栋木楼，食客极多，却没听到多少喧哗之声，只因来的人大部分非富即贵，都是被引进了包厢里面安静享受美味。慕容芙靠着窗坐，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个世界，她已经来了这些日子，细心筹谋，用心打算，使得她都忘记自己来自何处了。只有午夜梦回，偶尔会叫芭比娃娃来侍候自己，想着要攒钱为母亲找个适合的载体。
可一直没找到，灵魂实验中心爆炸，她糊里糊涂地出现在这里，以这个小女童的躯体活了下来。
包厢门被推开，刘婆子引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一身华服，双眼冷冷扫了过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慕容五小姐，六爷来了。”刘婆子态度十分恭敬。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被称做六爷，似乎有些滑稽。可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慕容芙微笑着点头，示意他坐下。
竟然这样大咧咧地坐着，也不起来向自己这个六王爷行礼？六王爷眼神中一股火花一闪即逝。人家有那傲的本钱。便是那些太医全都礼数周到又怎么样？他又不会高看他们一眼，他们解不了他的毒，治不了他的病，那便全都是废物。没用的废物。
而眼前这个貌似蔑视他的慕容五小姐，哪怕不向他行半个礼，他一样要把她给好好供着，就像供奉神仙菩萨一样。
“六爷让我一顿好等。你难道不知道，有风度的男人，都不应该让女人等的吗？”慕容芙横了他一眼。
明明都约好了时间，他竟然迟到了半个时辰，这是觉得她容易欺负，还是故意拿乔耍耍王爷威风？要放在前世，两个人出去，向来都是男生等女生的。断没有一个大男人让女人等了半个时辰的道理。
六王爷脚上一顿，他的确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她事事太厉害，他没有一点可以压得住她的，除了金钱与权势。却没想到这么一个由头都被慕容芙抢了先。
“这是什么道理？有风度的男人，就没有女人愿意为他等吗？我也只不过是迟到了一柱香而已。”六王爷漫不经心地答话，视线落在慕容芙的脸上，像精心雕琢的玉器般美丽恬静，让他一股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供她驱使的冲动。
“是半个时辰，不是一柱香。六爷，下次如果你还要让我等的话，我会让你等得脚跟都麻了的。”慕容芙说道，“看你的样子，气色不错，应该是吃了我的药了吧？”
“明知故问。”六爷答道。
“你没吃完，少了三粒。”
“你怎么知道？”六王爷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的确是少了三粒。一粒让人拿去验药材成份了，一粒拿给狗狗试药了，一粒被那赞不绝口的嗔痴大借研究为名，把药为拿走了。
“我给了你十八粒药丸，你却只吃了十五粒。医嘱不听，那就得受些罪了。”招手拿来了一包药，让香荷把药材给包好，“晚间用这个放在热水里，泡澡沐浴。这个过程很痛，我只是给个建议，你可以自己决定做还是不做。”
让他一个患了极阳火毒的人去泡温泉，平时她泡的可都是冰泉啊。常温的水他都受不了，更不要说要用温泉水，那对他来说就是刀烤火炙。可那是慕容芙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这极阳火毒困养了他那么久，眼见被完全治愈的希望就在眼前，他怎么会因为怕吃苦而放弃呢。
他吃她的药也不过半个月，身子上时时的烦燥不安之感，近来便少了许多，他很自觉地减少了自己泡冷泉的次数，现在就是离开清心湖两三个时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手伸出来。”慕容芙命令道。
旁边的刘婆子惊得出了一身汗，这个小姐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命令六王爷？可六王爷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还十分听话地把挽起了袖子，把手放在了桌面上。
一只纤细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错，又无碍。八珍阁的点心确实好吃。”
这话听起来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六王爷没有听明白，似乎是在谢谢他，可他听进去多少。别的有必要吗？虽然身份尊贵，但也只是一个娇养在宫内的男人，说不定哪一天，那封印的毒药无法控制时，他就要死在宫内了。
没想到他遇上了慕容芙。看来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是不能称心如意地看到他死了？
“香荷，把药拿来。”
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摆在在六王爷面前，他忍不住拿起来闻了闻。很熟悉的味道，这些天他吃的药便是这种气味。
“我这次请六爷出来，一为感谢六爷送的糕点，二来是想让六爷帮我一个忙。”
“慕容小姐请讲。”
“上京城外的跑马山。我要想要那座山头，还有山脚下的那一片土地。”
跑马山曾经是她练功夫的地方，每天被柳香或是李帧拎来拎去的，就是拎到这个跑马山来练功夫。
“你要那座山头？有何用处？”六王爷急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只是我喜欢，所以我想要。六爷帮我去办手续，我年纪太小，没法出面。”慕容芙淡淡地说道，似乎不知道她的话在别人眼里成了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要那座山头？”六王爷非常好奇。
“好像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只是个跑腿的，你需要问那些话吗？真是乱问。慕容芙的眼神显得十分不屑，似乎有些嫌弃他的样子。
买山头有何用处？用处自然是大大的。
慕容芙与六王爷谈完了事情，把买山头的事情，以及要吃的药交待一下，便出了房间。她这次出来是要见六王爷，自然不会用木扶的身份，而是大大方方的小女孩子装束。踩着木楼梯一步步地走下来，忽然一个壮汉双手端着一大碗汤朝她的方向直冲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