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翻开那册子,头几页写了什么蜜蒸酥酪、海棠酥、七巧点心的制作方法,翻到最后,却是一连串的人名。她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把那册子笼入袖中,笑道,“有劳刘妈妈送来这配方,代我谢过六爷了。”
香荷拎了茶壶进来,请那刘婆子喝茶,慕容芙端起了茶杯,那刘婆子哪里真的敢喝,慕容芙既已端茶送客,她便行礼告退了,只留下了话,说是若还想吃什么新鲜糕点,便到八珍阁去,说明找刘家婆子就可以了。
这便是留下了联络方式了,以后有事到八珍阁去找她便可。
找个借口支开了香荷,慕容芙拿出那本册子看了下去,那上头是鹤王府、礼部尚书府、欧阳家、夏家的人事资料,一长串的名单下面,不仅罗列了亲戚关系、脾性、出身、特长,甚至连家有几间铺子、田产,每个房里有几个下人,账房先生打牌输了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慕容芙越看越喜欢,这个册子真的很有用,简直可以算是府邸百科全书了。看来六王爷为了帮她这个忙,下的功夫可真不小。
随即慕容芙想到一事,忽然间打了个寒颤。六王爷这些资料,是本来就有,还是在与她合作之后,才去寻来的?如果说是这几天内就弄出来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资料这么详尽,绝非一日之功。可见六王爷有着一个非常庞大的情报网络,要不然哪能在这短短几天里,就差把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能扒拉出来了。
那么,六王爷是不是也有慕容府、云府的详细资料呢?六王爷身居皇宫内,却对外界的事情这么关心,还有着这么发达的情报网,这说明了什么?或许说明她并不像鹤王爷那样甘于当一个闲散王爷,也说明他有能力派卧底潜入云府,然后将其一家赶尽杀绝。对,不论是无辜还是有罪,既然要动手,那便杀了满门,一个不留!就这行事作风,正与那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杖责自己与祖母的暴戾无情相吻合。
慕容芙觉得自己多数是无端猜测,过于天马行空了。只是她见着那册子,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越墙偷窥的少年。这六王爷虽是个王爷,年岁上却与云峥差不多。若是云峥想要送信给她,绝不会托一个点心铺子的婆娘前来,而是会亲自越墙飞进来,到时候,她又可以找机会讹他的银子了。可惜,云峥一去就杳无音信,要不然,她还有办法让他再榨出一点油。
不管如何,这名单册子,似乎也是六王爷对她的一个警告,大意就是:我能弄到礼部尚书府、夏家、欧阳家的资料,自然也能弄到慕容家的资料。所以,你不要对我耍花招,老老实实地给我解毒吧。
这让慕容芙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名单上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看不完,慕容芙收起了册子,让香荷把点心收进多层食盒里,拎了去送给老夫人和慕容韧。那八珍阁不愧是峰云国数一数二的点心铺子,送过来的糕点既美观精致又香甜美味。
老夫人年纪越大便越是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吃些零嘴,见到这些点心,自然是十分开心,吃完了一个蜜蒸酥酪后更是满意,笑着夸慕容芙道,“老婆子我活了一辈子,到老了才知道,这养儿也不能防老呀,还是养孙女防老,你看你爹爹都不知道给我送点心过来,就只有你这个乖孙女记着我。”
老夫人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她心里门儿清呢,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女?她最看重的自然是慕容靖,不过,现在这个孙女,也十分得她的眼,乖巧懂事,贴心疼人,简直是就她的小棉袄。更不用说慕容芙还注定将是贵不可及的人,以后还不知会为慕容家带来多大的富贵呢!
慕容芙听了,撒欢地上前搂住老夫人的脖子,“祖母误会爹爹了,这些点心可都是爹爹吩咐芙儿送过来的。要不然,芙儿平日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上京城里做点心最好吃的是八珍阁呢!”
眼见把老夫人哄得高兴了,慕容芙试探性的说道,“祖母,芙儿那日在宫里,跟明月公主、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北堂弦歌一起玩儿。那北堂弦歌可真是个拽的,嚣张跋扈……”
“芙儿,你躲着她们的锋芒就是,对她们不必过份讨好,也不要轻易得罪,还有,这话你只能在祖母面前说,在其他人面前,那是半个字都不允许提的,背后不可道人是非,女子多言必生事非,知道吗?”老夫人忽然间有些不高兴了。
哇靠,这变脸变得还真快啊!慕容芙心里嘀咕,连忙笑着乖巧地认错,“芙儿知道,芙儿有分寸,祖母是最疼芙儿的人,在祖母面前,芙儿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芙儿也知道在别人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比如,那北堂弦歌说她的一个堂哥,尚未婚配,就病得不行了,把病情瞒得紧紧的,匆忙找了个低门低户的庶女,订下了婚期。结果还没成亲呢,那堂哥就没了,那女方母亲虽是低门低户,却是个有骨气的,闹了起来,不愿意让她家女儿去守望门寡,祖母……”
“这些话你哪里听来的?”老夫人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声音冷冰冰的,像冬天的下雪天。
“礼部尚书家的六小姐说的啊!那六小姐说愿守也得守,不愿守也得守呢!谁叫他们订了婚约,那自然就是她堂哥的人了,想要改嫁,没门!祖母,可是人家那姑娘还没有过门呢!”
慕容芙还待再说,却见老夫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五丫头!看来是我这段时间太宠你了,放纵得你都忘记了什么是妇德容功了。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事情是你应该去关心的吗?那尚书家的教引妈妈都是吃屎的吗,竟然放任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说长道短!”
慕容芙委屈地说道,“祖母不要生气,芙儿不想惹祖母生气的,芙儿只是害怕,害怕以后母亲没打听清楚,就随便给芙儿许了人家,芙儿不想守望门寡!”
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老夫人见到她这萌样子,不觉心软了,低声说道,“芙儿,有祖母在一天,你母亲就不敢随便将你许了人。”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凑近了她的耳朵,“芙儿,祖母不提醒你,你就忘记了吗,那嗔痴大师批了你是贵不可言之人,祖母又怎么会随便将你许了人!你呀,你得好好学习礼仪,你将来可是要入宫的人,要是入了宫还像今天这样胡说八道,那可是要砍头的!”
“什么?入宫!”慕容芙嚷了出来,老夫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看看四周,发现只有惜花在,这才放了心。惜花当天也是在场的,让她听见,也不要紧。
“嗔痴大师只说我贵不可言,又没有说我要入宫。祖母想多了吧。”慕容芙按住胸口激烈跳动的心。
“女人不入宫,哪里会贵不可言?这天底下,说要贵不可言的女人,那便是皇后!不登上后位,怎么算得上是贵不可言!芙儿,你要知道你将来的路是怎么走的,你跟别的姑娘家不一样,你务必要严于律己,时时注意自己言行举止,时时想到你将来是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的,别人行礼做到七分规范就可以了,你却是要做到十分规范的!那些尚书的六小姐,什么明月公主,她们现在地位、气势远胜于你,可将来,她们给你提鞋都不配!所以,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说一些不合礼仪的话,明白吗?”
老夫人循循善诱,既然开了头,那就索性把话给说开了,这样慕容芙行事时,心里也有杆称。
慕容芙几乎要晕倒,原来贵不可言是这么个意思?她还为以贵不可言,指的是她坐拥良田千万倾,住得像东海龙王一般富丽堂皇,富得打个喷嚏都飞出金沫子。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叫她为皇上管理一堆个个会争狠斗勇、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虚伪女人吗?
“祖母,你还是让母亲随便给我指门亲事,让我守望门寡好了!”慕容芙懊恼地说道。反正她本来就没指望找到个全心全意对她,绝对不收什么通房小妾的男人,这样一来,倒也全了她的心意,没嫁过去男人就死掉,通房小妾全都省了。
“你!你这是跟那三个字较上劲了吗?气死我了!”老夫人气道。
“祖母,不要生气嘛,芙儿只是想知道,万一我定亲的那人没了,祖母会让我守望门寡吗?”慕容芙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没问到点子上,她应该这样问,“如果与我订亲那人是个活不了几天的病秧子,祖母会同意我退婚吗?”
“呸呸呸,哪来的病秧子。好了,祖母都帮你呸掉了”,老夫人面有怒意,“什么退婚?你的女诫都学到哪里去了?白妈妈姓白,就真的白教你了啊?”
慕容芙听了心里一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