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月色,雪涵出了自己的院落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就遇见了正在借酒消愁的辕峥琰。
他只着了件白色的中衣,宽大的袖口被风鼓动着,黯淡的神色倒是有些像失意的文人,没有平时的肃杀之气。想到他现在失意的处境,雪涵竟有些同情他,不得不说她有时还是能够以德抱怨的良善之辈。
她走近他,看他没有什么异议,便老实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辕峥琰就是时不时灌几口酒,什么都不说。她也不问,她知道这时只能让他自己开口。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要说话了,便竖起耳朵听起来。
“你怨不怨我?”他没有抬头,好像自言自语。
不知怎么问这么一句,但是她知道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怨!”雪涵想了想遵从自己的心说道。
“你倒是诚实。”他抬了抬拿酒瓶的手,复又停下来。“你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吗?”
雪涵本身接触过的男子不多,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更妄谈爱慕了。
不等她回答,他有自顾自说道:“爱难道不是给对方最好的?爱难道不是想方设法达到对方想要的?多可笑啊!从来就没有……我什么都可以给……她什么都不要……我的都不要。”
许久,她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月色愈见朦胧,也更加清冷起来。
“小时候那场比试,你可能没有多少印象了吧?所有人都知道我武术不及你,你还是下手那样的重。我越是不求饶,你越是狠。”
辕峥琰神情复杂地朝文雪涵看了一眼。不明白她提及的真正意图。
“她从小就不喜欢我冷清的样子,想看我失常的表情。你那时就事事顺着她,满足她。”雪涵云淡风轻道,仿佛不是自己的过去。然而那次的伤要她修养了数月,差点废了一条腿。
“你现在也是看我的笑话?你看到了?满足了?”突然站起身,狠狠甩下酒瓶,转身欲进屋。
“我不是看你的笑话,我只是觉得不值。”
顿了顿,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进了屋。
不值得么?不值得什么呢?他不解。
雪涵在心里叫嚣道:是我一次次被利用,你还是得不到想要的。
夜色更凉了些,也更无趣了些。雪涵拢了拢衣服,朝自己的司医阁走去。
忽闻一曲熟悉的笛声婉转传来,便鬼使神差地循声而去。
仿佛是为了指引她,那声音不远不近。雪涵停下,它也不再移动。实在是好奇,她就一直追了出去。
是叶凌霄。
雪涵追到的时候,只见他握着玉笛负手在后,看着眼前平滑如镜的水面,又好像不是。乌丝只凭一根玉簪束在头顶,余发垂在身上与宽大的玄色外衫一道随风飘飞。倾洒了一身的月色,好扎眼的美态。
她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定下来,他没有转过头,俊美的侧脸上挂着让人温暖的笑。
雪涵对一切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所以只是会不近不远地看。既能满足自己爱美之心,又能防止自己泥足深陷。还有,还有是怕她自己发现不美的地方,引发极端的厌恶。
“叶庄主,不知这么晚找雪涵何事?”雪涵自知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于理不合,所以想尽早处理完,尽管对方是翩若仙子的叶凌霄。
“如此真是唐突文姑娘了。”叶凌霄对雪涵温柔无害地又是一笑,不过接下来的话让人懵了。
“在下打算向姑娘提亲。”只是陈述一下他心中所想,不是征求意见。
自负如他,以为自己如此地位,如此品貌,雪涵定不会不同意。她怔住了抬头盯着他看,想看出他只是在开玩笑,也想不通他究竟意欲何为。
忽略雪涵一脸的疑惑,他继续道:“若我和姑娘成为姻亲,可弥补凌芷悔婚造成的踏雪山庄与宣楼的嫌隙。姑娘的才貌双全,定可胜任我的庄主夫人。”
原来庄主夫人,无关情爱,只是一个职位。无论她同不同意,他都这么决定了,辕峥琰也肯定不会拒绝。这么尴尬的境地,有人设了台阶与他下,他怎么可能拒绝,何况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雪涵突然有些自卑起来,小时候为了能主宰自己的人生,那样拼命地学医,练武。直至自己第一个成为继承人,还是只能孤身在深山。本以为成了司医长老,能够过些平常的生活,找到伸手可达的自由,还是逃不脱啊。
逃不脱被主宰,逃不脱被利用。
自己早就变了,不再是那个清冷,一心只为结果的懵懂少女了。五年的深山生活,她受够了孤独,受够了寒冷,受够了被冷落,被遗忘。等她想开始好好享受过程时,竟然没有了。没有自己决定的权力了么?雪涵心中无限苦涩地想着。
她突然好想师父,那个孤僻的人。
好想要去找他!告诉他,师父不在,所有人都欺负她。
雪涵后退几步,准备开溜。她抬头看了看众星包围的月亮,那样美好,只是感觉不是她的,永远不是。
突然定住看向眼前这个扎眼的男子,平静地道:“值得么?”淡淡的,看不出喜恶。只有她知道,这近乎崩溃边缘。
似乎不明白雪涵说的是什么,或许在思考,又望向平静的水面。
这该死的平静,该死的波澜不惊。雪涵心中再次叫嚣着,想要呼出声来。
她随手取下身上润泽的羽毛形玉佩朝湖面狠狠一扔。
“咚”
水面平静被打破,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泛着波光粼粼的月色。美得不可胜收。
叶凌霄嘴角的笑就那样僵在唇边。
“天要亮了,我该回去了。叶庄主珍重。”心情大好的雪涵说完便转身头也未回地走了。
将叶凌霄想送她的话噎在口中,想说却没有说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