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年轻时,是前朝的丞相,为了夺位耗尽心力,现在就算活着,有些事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但他一天不登基,她这个皇后就一天不能安生。
“娘娘毋庸担心,老臣会尽心去劝服太子……”
见他欲言又止,皇后挑眉:“安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安比槐诡异的笑笑,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一阵后,只见皇后狐疑的蹙眉:“这样,真的可以吗?”
“娘娘,太子性格温和,很看重兄弟之间的感情,如果在平常百姓家,这会是最大的优点,可在这里就是最大的缺点。老臣想,只有让太子殿下看到失态的严重性,他才有可能改变想法。”
皇后思忖片刻,唇角终于泛起一丝笑痕。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安大人了。”
战王府。
宇文拓和司徒爷爷对峙着。
“战王,从颜儿住进你的王府,草民就横加阻拦,可是最后拗不过颜儿的坚持还是同意了,请问战王,为何还不到三个月,我活泼开朗的小孙女就会死于非命,还被野狼啃食成这个样子?!”
老乞丐悲伤的声音里盛满痛苦和恨意,要不是有小胖扶着他,他已经昏过去。
宇文拓沉默,而他的沉默,换来的只是老乞丐更加愤怒的表情。
“战王,草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活了大半辈子,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草民不求其他,只求王爷可以把颜儿的尸骨还给草民,让草民安葬到她最喜欢的地方去。”
“不行!”
宇文拓想也没想,就一口否决。他沉吟道:“颜颜的死,都是本王的责任,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她的尸骨,你不能带走!”
“为什么!”老乞丐愤恨的瞪着他。
“父皇刚刚下旨,册封颜颜为朝颜郡主,她现在已经是我战王府名正言顺的郡主,是本王的人,你不能轻易带走她。”
“战王!你不要欺人太甚!”老乞丐怒极呵斥,随即又喘不上起来,猛咳了好几下。
小胖眼睛都红了,他突然跑到宇文拓面前,用小拳头去打他:“你这个坏人,你是个坏人!你把颜儿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锦蹙眉,将小胖拉开,小胖气急,咬他的手,他也没有松开他。
宇文拓沉口气,“老人家,本王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不要带走颜颜,算本王求你。”他姿态卑微,给老乞丐深深鞠了一躬,老乞丐毫不动容,伸手就去抱桌子上放着的器皿,那里面盛着司徒颜的骨头和衣衫。
“老人家,我……”
宇文拓蓦然转头,冰冷的瞪了眼要说话的锦,随后,他深深吸口气,望着器皿的眼眸痛楚而无奈。
颜颜,难道我连拥有你尸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知道司徒颜其实一直很惦记她的爷爷,看着老人家誓死都要带走器皿的样子,和司徒颜相处的点滴从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或许,如果你还子啊,你也希望跟着爷爷离开吧?
对于宇文拓的突然松口,老乞丐固然疑惑,但并没有多留,直接拉着小胖头也不回的走了。
锦望着脸色灰败的宇文拓,张了张嘴巴,但却被他用手势打断。“什么都别说,让本王一个人静静。”
夜,还很漫长。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一个月。
战王府外挂着白绸,所有人身穿素衣,低着头在府里急匆匆的走着。
他们在经过司徒颜曾经住过的小院子前时,都会不经意的朝里面望去一眼,亭台楼阁间,那抹白色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孤单,落寞……
今天,是司徒颜薨世的整整一个月。
宇文拓吩咐,今天要去悬崖边看望司徒颜,所以一大早府里的下人们就忙开了。
“王爷,你要注意身体啊。”只是过去一个月,容嬷嬷便双鬓斑白,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
司徒颜的死让她很伤心,但宇文拓的不珍重自己,更让她觉得难过。
宇文拓这一个月来,几乎都不怎么吃东西,每天只喝几杯水,要么就是拼命的练功,要么就是在司徒颜的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除了她和锦外,她都没见他跟别人说过一句话,就算是跟他们,交流也特别少。
太子殿下来劝过,七皇子也哭过闹过,甚至皇上都来过,但都被宇文拓拒之门外。
他拒绝见任何人,拒绝开口说话,拒绝吃饭,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宇文拓依然沉默,望着远处的小秋千,怔怔的发呆。
容嬷嬷抹了把眼泪,唉声叹气的转身离开。
知道今天宇文拓要去悬崖祭祀小郡主,所有的百姓都不由得让开一条路,看着骑在马上脸色疲惫的少年,很多妇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小年纪,就如此珍视这段情谊,这可是很多大人都办不到的。
长长的队伍,渐渐从街头走到街尾,没人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躲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娃,她全身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动人,此时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容嬷嬷将司徒颜生前最爱吃的糕点都摆在悬崖边,眼中含泪的对着前方说道:“小郡主,老奴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你可要都吃光哦,这样就能快快长大……”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低声抽泣,想起曾经和司徒颜在一起的时光,此刻心如刀绞。
司徒颜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可以快点长大,长大了她就可以永远陪在宇文拓身边。
可惜现在……
除了容嬷嬷,周围还有很多跟司徒颜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下人,也止不住的抽泣,这么好的一个小主子,他们恐怕以后再也遇不到了。等王爷再长大几岁,就会成亲娶王妃,到时候,不知道那个王妃会不会像小郡主一样关心他们这些下人呢?
宇文拓面无表情的站在悬崖边,周身有一股散不去的忧伤萦绕着他,虽然他不哭,脸上也没有难过的表情,但旁人就是知道,他在思念她,他的心,在流血。
锦将自己隐在暗处,小心注意周围的情况,就在這時,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一颗树后,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没有多想,锦随即追了上去。
容嬷嬷看着天色,犹豫着走到宇文拓身边,轻声开口:“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宇文拓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本王再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吧。”
容嬷嬷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就开始带着其他人收拾东西,可没等东西收拾完,就见锦突然出现,急匆匆的走到宇文拓身边,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宇文拓神色遂变,然后就跟着锦一起离开了。
离悬崖不远处有一片小森林,那个地方是森林中野兽野狼常出没的地方,所以基本上进来的人也不敢去那里。
而此时,在那片森林瀑布旁的空地上,正僵直的站着一个女孩儿,她衣衫褴褛,头发犹如杂草,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像是被人点住了一样。
“主子,就在那儿。”
宇文拓运功轻功飞奔而来,他落在那小女娃的身后,深邃的目光中跳跃着狂喜的情绪,定定的看着熟悉的背影,他呼吸一窒,很久才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响起。
“颜颜,是你吗?”
他话音未落,就奔到小女娃的面前,看着那熟悉的装扮,熟悉的双眼,倏然就将小女娃揽入怀中,不顾她僵直的身体,和脸上的表情。
“颜颜,我的颜颜……”
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所有的冰冷都瞬间瓦解。
此时,宇文拓才真正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露出爽朗阳光般的笑容。
高兴过后,他看着司徒颜有些淡漠的脸,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就要给她解穴,谁知锦开口拦住他:“主子,不要解开穴道,先把小郡主带回王府吧。”
“对对对,先带回王府重要。”
那一边,容嬷嬷和下人们还没回来,宇文拓和锦就已经到了王府。
他将司徒颜放下,看着锦问:“现在可以解穴了吧?”
锦迟疑了一瞬,才轻轻点头,然后站到门边,一副门神的样子。
“颜……”
谁知道刚刚解开穴道,就见司徒颜撒丫子的朝外面跑,幸好门口有锦守着,她没有跑出去。
“颜颜,你跑什么?”
司徒颜见跑不出去,只能在大厅里迂回,最后躲到了柱子后面,神色戒备的盯着他们。
锦适时开口:“主子,这就是为什么锦不让你解开穴道的原因,刚才在森林里就是这样,小郡主一直在跑,她好像……在躲着我们。”可既然是躲着,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悬崖那里?
宇文拓神色一怔,看着司徒颜的眼中,虽然明亮,却已没有往日的依赖和信任,心头一紧,苦涩的问道:“颜颜,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还在怪我吗?”
司徒颜沉默,就在他么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才轻声开口:“我没资格生你的气,因为你是王爷,我只是一个小乞丐而已。”
听到她这么说,宇文拓的心都要碎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跟她亲近一些,但他上前,她就会后退,来往几次,宇文拓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不是乞丐,颜颜,你是战王府的郡主,你是我的郡主,你是王府的小主人。”天下间,还有什么能比此时此景更让人痛心的?思念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却用那种陌生戒备的眼神看着自己,如果知道是这样,宇文拓情愿没有再遇到……
“我不是,从你为了那个公主凶我开始,我就不再是什么郡主了,请你们放我回家好不好?”司徒颜的眼眶突然后红了,她好后悔,为什么要跟着他去悬崖那里,如果她没去,就不会被锦发现,也不会被带回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