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廷尉长齐云海转身便看向她,道:“宫小姐有何指教?”他看向她,表面上是恭敬,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的表情。
宫汝嫔依然神情淡然,对着他行了个礼,道:“墨家贵为公卿,墨小姐更是公卿贵女,这典籍失窃一事又怎会与墨小姐有关联?既然无关,便没理由搜查了,齐廷尉认为如何?”
齐云海正找不到借口离开,听了宫汝嫔的话心里明显有些不悦了,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我敲了这么久的门,你现在才说出这样话,耍人吗?
不过有借口离开是再好不过了!
齐云海正要发令领着众人离开,便听见那久敲不开的门突然发出一声吱呀声,一道青幽幽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宫小姐此言差矣,来一次如此不易,岂可大动干戈之后又草草了事?若仪虽为墨家女,但行事光明磊落,不如有些人面慈心善实则是毒蝎心肠唯恐天下不乱尔,既然要搜,大门已开,有请!”
门缓缓打开,只见院门口一软椅上正坐着一个豆蔻年华的面纱女郎,隔着这么远都能见到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肤若凝脂,弯眉如月,面纱尚未遮掩住的面容精致如画,一身湖蓝色纱裙着着上等锦绣,头发轻挽,一根木簪子轻轻挽起,闲适而雅致,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外的人。
果然是一代佳人!饶是那贵族气势都比一般女子要强上百倍。
齐云海看得目瞪口呆,身侧的护卫们也低吁起来,心道此女便是墨家三女,她那清冷的眸子只是淡淡地扫过便使得他忍不住地打了激灵,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他心里一愣,暗道:不好,此女绝非善类!
宫汝嫔见到若仪,心里也是微怔,身侧的其他女子们都惊讶不已,原来这就是墨家三小姐。
场面有些静!
诡异的静!
若仪手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揭开了来,轻轻一吹,茶香四溢,话语也飘香而过,“齐廷尉,请!”
齐云海嘴角直抽,他现在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能让他遁地而去。
“墨家大门已开,若是齐廷尉今日不搜,那若仪可是要有个说法,若仪亦是太学学子,学子本该一视同仁,奈何有人却偏偏视此条规则而不顾,太学别院均已搜查,为何独独不搜我墨家庭院,若仪不服,要求公平待遇,如若不然,若仪只好请院首大人来评评理了!”
若仪说话轻柔而且节奏很慢,一词一句像是在与人漫不经心的交谈,只是听的人却被吓出了一场冷汗,她看似平淡的说辞却将太学规则和公平待遇给说到了一起,你今日若是不搜,便是藐视太学规则,蔑视了墨家!
宫汝嫔脸色微动,她平静一笑,道:“妹妹严重了,不过是一部典籍,没了便没了,何许如此?”
若仪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不过是一部典籍而已,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搜我庭院,我如今要你如愿,你又不敢进来,当真是可笑!
“宫小姐,此事关系到我墨家声誉,与宫家无关!”若仪冷然说道,她清冷的话语再次让在场的人心里忍不住一颤,“今日若是搜出了那典籍便是好说,墨家将遣人亲自前往京府尹立案调查,是非功过公堂自有定论;若是搜不出那典籍——”
‘卡擦——’一声,一只红梅在她手中折断,听在众人耳中便像是被卡擦了脖子一样。
“墨家誓要太学拿出公道,如若不然,不死不休!”
轰——齐云海只觉得两眼一阵眩晕,脑海里就如被五雷轰顶了一般。
不搜,不给墨家面子;搜,搜不出来便要拿个说法出来!墨家小姐如此坦然坐在门口邀请他们去搜,如此坦然自若,谁会相信那典籍会在她这院子里?墨家乃是公卿之家岂会稀罕一本典籍?墨家的藏书阁可是能与皇家收藏阁媲美,藏书之多让人咂舌!
宫汝嫔脸色一白,手紧了紧,她说,要让京府尹立案调查?一旦让京府尹的人插手,那——
京府尹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可是遇案必破!
齐云海开始抹汗,墨家这位是得罪不得的,一咬牙,便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打扰墨小主委实不该,云海赔罪,还望小主大仁大义,勿怪我等莽撞,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望小主看在我等职位卑微身不由己,求小主宽宏!”说完便深深躬身行礼,身后的侍卫们都作揖行礼,齐声道:“卑职知错,望小主宽宏!”
一行大男人便这样齐齐躬身,对着若仪行礼道歉,身子躬成了虾米状,还唯恐躬得太低。
伯颜见了便闪身直若仪身后,目露惊恐之色,但见若仪泰然处之,手指轻叩着茶杯边缘,眸光盈盈带笑,咋一看便觉得那含笑的眸子里似带着一丝冷意,只是那阵冷意眨眼即逝,而此时躬身作揖赔礼道歉的齐廷尉背脊却突然一阵发凉,凉气从脚底猛然蹿起,出了一身的冷汗。
良久,但闻一股淡香飘起,是含着梅蕊新雪的淡雅之气,站在最前面的齐云海心里一怔,那湖蓝色的身影便缓缓朝着内院走去,清冷的声音飘来:“伯颜,送客!”
这一句如同大赦!
众护卫齐齐松了一口气,却依然躬身未起,齐声道:“谢小主宽宏!”
齐云海长舒一口气,起身时急忙抚了抚额头的虚汗,暗道,好强的气势!一种久居上位者才能释放出来的气势,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语,实则是句句压力好似利刃剖心,让他更为惊讶的是,这种气势是来自一个久居深闺十几年未曾出阁的少女身上。
“可回!”齐云海蹙眉疑惑,招呼着护卫队赶紧撤离,又唤来了几名得力侍卫低语了几句,那几个侍卫相视一眼,眼里同时露出惊讶的目光,见下属疑惑不解,齐云海便道:“儿郎们只管照实做了便是!”
几人点头应诺。
“宫姐姐,脸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白雅突然惊叫一声,见到宫汝嫔的惨白脸色,宫汝嫔双手紧抓着护栏,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身侧的花铃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道:“宫姐姐劳累了的一日,累了!”说完搀扶着宫汝嫔往回走。
众女郎也便悻悻个回个屋,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惧怕起来,那墨家女好手段,既然逼得齐廷尉当众赔礼道歉,要知道统管太学廷尉司职的齐云海可是太子殿下亲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俊杰,也曾受到过王家太尉的好评认可,在太学担任廷尉副职也只是暂时的,众世家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有谁见过他亲自向人赔礼道过谦?
回了屋的伯颜这才大口喘了口气,见到自家小主径直躺回了软榻,拿起桌几上的书籍便悠然自得地翻看了起来,小主一只是如此安静的,不过她身上有时迸发出来的冷意又让伯颜都觉得有些后怕。
“小主!”伯颜轻唤一声,欲言又止。
“嗯?有事便说,不用吞吞吐吐!”若仪头也不抬。
“今日之事!”
若仪淡然一笑,道:“无碍!”有人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再继续折腾下去,不过是一本典籍便闹得太学鸡犬不宁,此事若是追究下去,恐怕得惊动京兆府尹,牵动着三大公卿之家的背后利益,省时度势的人都知道,此事不宜再追究!
墨家与王家是姻亲之交,墨家嫡系皆有王家血脉,墨家与卿家亦有联姻,墨若仪这一牵动了三大公卿之家的纽带若是出了状况,三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伯颜便不再说了,突的听见一阵衣袂翩动的响声,若仪眉毛一挑,不悦道:“伯颜,关门!”
伯颜还未走出屋子便觉得眼前一阵白影飘过,快得像一阵风。
“慕名来客,岂有不招呼便送客之礼?”男子轻轻一笑,白影一晃,珠帘一阵哗啦啦的脆响,屏风处的软榻上便多了一个斜躺托腮,双腿懒散一放,沉醉着眯着眼睛嗅着香炉里熏香的气息,一睁眼,眸子里流光溢彩,桃花朵朵散开了来。
伯颜惊得说不出话,一跺脚,急急地赶去院门,左右看之无人,急忙关门!
若仪手里书翻了一页,眸子轻抬,淡淡一笑,道:“果然是厚颜!”
无耻!
此男翻墙入室的本领是练得炉火纯青!
陌家公子面上丝毫不带愧疚之色,依然托着腮,目光在若仪身上流连了几番,慵懒一勾自己的墨发,缓缓道:“我来看看这位逼得齐廷尉躬身道歉逼得宫家女铩羽而归的墨家小姐!”
若仪换的蓝色衣袍,面纱解开,脸蛋儿带着正常的晕红,乍一看还以为是娇不胜羞,只是那眸子里的清冷如幽幽冥火,深邃不见底。
“唔!”陌公子以袖掩面,笑道:“小主真容岂可让外人见之,若是被卿郎知晓岂不是又要翻了醋坛子!哎呀,非礼勿视!”
伯颜紧皱眉头,此男虽是这样说,可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依不饶像是贴在了小主身上一般,口是心非!
若仪将书一放,一笑,优雅无双,唇角一勾,缓声道:“若仪视陌郎如姊妹,不曾以男儿视之,哎呀,竟忘却了陌郎是儿郎!”
伯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陌濬桃花眼一挑,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昨日蒙了面纱进太学便被人误认为了女郎,呼,被这么一说,着实可气!
不过陌公子是何许人也?脸皮厚,厚于墙,此等小闹根本是不足为虑!
他依然以那副姿态躺在软榻之上,一手抱着一个软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小主,后山景色可美?”
若仪心里一震,暗道此人果然是无孔不入,连她去了后山都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