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仪要发飙了,想要离开,那路被景小王给拦了,要后退有后退不得,一群聒噪的男人八卦起来还真是要命,她在隐忍着,目光淡淡地瞟向众人,所到之处都引得一片惊艳呼声,就连那一直站在后方不曾发过一言的男子也都微微发怔。
那是一双沉静的眸子,淡定得如深海里的碧玉珠,明明是一对水波盈盈含春的桃花眼却有着这样一双清亮的眸子。
“嘻嘻,好一双碧玉眼,跟五郎倒是绝配了!”众男儿品头论足,津津乐道。
若仪嘴角猛抽,衣袖里的拳头紧握,却极为从容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嘴角一勾,邪邪笑道:“儿郎们莫不是闲闷得慌拦下我以貌论评,当真是看出什么来了么?”
众儿郎被这么一问,倒是来了兴致,心道此女竟然如此大胆,比起那些总是垂头诺诺出声的女子要有趣得多了。
一男靠前,手里不知从哪里折了一只梅花,轻笑出声道:“鲜花理应赠美人,这梅好比小姐,含苞吐蕊的梅更是一番韵味,卿若为蕊,君愿为枝!”说完那只梅花便送到了若仪的面前,男子含笑着看着她,就等着她接过。
“好一句以梅做比的情谊之词!”
众男子嬉笑妍妍,正看好戏一般地看着两人,那男子也些许得意地瞅着她,哪知若仪淡淡一笑,道:“评貌者,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夸夸其谈言语过时,空有一副好皮囊,卿不为蕊,君亦不会是枝,如此镜花水月恐无其实!”
“哈哈哈哈——”若仪的话刚一说完,众男便笑了起来,那男子脸色一暗,叹息一声,收回了梅花,道:“美人误了意,奈何,奈何?”
若仪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男子们,福了福身,便从旁边过了去,将笑声都抛在了身后,离开之时,她就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她也不敢回头,径直便朝大门口走了去。
“这女子果真有趣,晋王,何不介绍一番!”那被拒的男子说着,目光依然看着那大门口,好似那美人的影子依然没有散去。
晋王止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衣华服男子,问道:“五郎觉得此女如何?”
众人不再嬉笑,仔细地听着,卿家五郎的言辞在仪瀛上流权贵可是有着绝对的权威,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原来一直含笑不语的便是卿家五郎,只见他眉目含笑,绯色唇角微微一扬,道:“倒是个妙人儿!”
“哈哈哈——五郎好眼光!”
众人被说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着急地问道,“这是哪一出?”
晋王笑完之后,眼角一挑,道:“此女便是墨家女郎,吾妻爱妹,嫡女出生的墨若仪!”
“啊?这不就是五郎休掉的未婚妻?”
一路归去,主仆三人都不曾多发一言,芳华刻意将敞开的车帘给合紧了一些,马车里又有暖炉,顿时暖和了不少。
伯颜看着若仪紧握在一起的左手,那包扎了好几层的白色锦布又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便取了一块新布给她换上,免得沾在了衣服上。
伯颜拉过若仪的左手轻轻地揭开,左手手心的皮肉早已翻了出来,柔嫩的肌肤被刺了个血肉模糊,看得旁边的芳华和伯颜心里一个劲地心疼,伯颜低叹一声,声音里夹带着隐隐的哭音,诺诺地开口道:“小主这又是何苦来?”
芳华也靠近了些,拿出一瓶药来,细心地洒在她的手心,“小主身体娇贵,这手更是矜贵,伤势如此重,想来这近段时间都不能再拨弄琴弦了!”说完又是轻叹一声,目光饶有深意地看着若仪。
其实这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在前世,领军作战冲锋上阵哪里没受过什么伤的?不过是被剪刀磋了手,见二人如此紧张,若仪倒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只是一想到伤前世自己的人竟然就是今生的未婚夫,便觉得这世间的孽缘可真是不一般的纠结啊。
那一日城楼上的绝代身影拉弓射出的就是要了她命的毒箭啊。
没想到前世要了她的命,这一世又险些为他丧了命!
林林总总的过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栖凤的皇宫,那有着倏儿独特气息的朝阳大殿,一身华贵白袍的少年郎正襟危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宝座之上,他的手臂上挽着青纱,大殿里树立着招灵的白帆,哀乐恸哭,百官戴孝,匍匐倒地,从他身边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冷冽的,冷得像极地的冰雪,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寒霜。
利刃穿胸,掏心而出,那鲜血淋漓的心就在他的手心。
若仪衣袖里的拳头不由得握紧。
脑海里又穿插出这样的场景,一袭绿色锦袍的少女扑倒仆人,尖叫着冲出了大门,沿着满是积雪的大道奔跑着,她的头发凌乱的飘着,那张白得异常的脸上浸满了泪痕,她在跑,用尽了全力地跑,没人能够想象得出一个贵族弱女能跑得如此之快,她像一阵风,冲出了几条大街,最后她来了海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卿郎,为何负我?”
若仪想着,胸口便是一阵刺痛,她的左手紧握成拳,包扎得好好的左手又渗透出鲜血来,只见她紧咬着唇,不知不觉便咬出了血,芳华一惊,抬眸见到若仪那张有些惨白的小脸,顿时惊呼出声。
“小主——”
若仪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前生和今世的过往让她心痛如绞,泪便情不自禁地喷涌而出。
“小主见了卿家郎君就这样了,往日都好好的,干什么非要来?何苦来?”伯颜见了若仪哭,她也忍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
卿家郎君?
她见了?
若仪擦了擦泪,满脑子的狐疑,她看着满脸关心的伯颜和芳华,想起刚才在晋王府所见的人,顿时了然于心,原来卿家郎君就在那一群人之中。
那为何自己竟会没有一丝印象?就连墨若仪的记忆中都不曾有过的卿五郎到底是哪一位呢?
莫不是连墨若仪都没见过?
这又是哪一出?既然没见过,那她们所说的退婚那就不会是卿五郎亲自来的,不然以墨若仪都未婚夫的痴恋不可能不记得他的相貌。
若仪哪里知道,其实就在她康复期间,她那书房里的墨宝诗画都被姐姐给刻意藏了起来,有几张便是卿五郎的画像,只是苏醒过来后的若仪一直没询问,众家仆也没有提及,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家小主恐怕已经忘了过往悲痛,那被尘封着的往事便再也没有人敢提出来了。
“小主是性情中人,只是这情字伤人,小主还是应该看开了便是!”芳华说着,用丝绢擦拭着若仪脸颊的泪珠,满脸的悲戚神色,“那一日小主见了卿家的人,也应该知道卿家是刻意刁难,卿家三妹卿媛更是蛮不讲理一语不言便挥鞭伤了您,若是你真嫁入了卿家,不知道要受多少的气闷?还不如不嫁,忘了好罢!”
原来上门退亲的不是卿五郎本人!
也难怪,那时的他是应该在蓟城的,而她败兵返朝不过几日便香消玉损,算算时间,从蓟城到凌云城的距离,他赶回来正好是这个时候。
见若仪垂头沉思不答,芳华与伯颜便又是焦虑担忧起来,又想着如何安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主!”芳华试探着唤道。
墨若仪抬起头,脸上的泪虽未干,眼眸里却没有了先前的悲伤之色,那双碧玉的眼珠儿还带着盈盈的笑意,俏皮地眨了眨眼,吐了吐丁香小舌,嘴角轻扬道:“芳华,我是逗你们的!天涯何处无芳草,若仪岂会单恋着一枝花呢?而且这花还如此不堪,我又何须降低自己身价?”
伯颜与芳华两眼放光,见若仪说话清脆带笑,便松了口气,只是心里想着若是让这帝都少女们听着这么一句诋毁卿五郎的话,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几人回了墨家,马车在墨府里兜兜转转了好长时间才驶到了凤玉阁,一路上见到墨家的行廊花园里到处都是仆役在打扫收拾着,前日里挂上的灯又被重新换上了新的,连走廊里的轻纱挂帘都被一一换了下来。
“怎的了?出什么事情了么?”见府里的下人们如此忙碌,若仪疑惑地问道,她平日里鲜少有时间出凤玉阁,这墨家主院这边是没有来过的,回凤玉阁要从主院侧道路过,出门时只挂记着姐姐倒是没有注意看这主院的楼台布局。
如今掀帘一看,见得那楼阁精美无双,水榭花台无一不是让人眼前一亮,光是那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让人见了欢喜,那水榭之中还似有泉水汩汩而动,听着水声悦耳如三月入春的清泉,要知道此时的水温是极低的,又未到开春时节,河道里的水都凝结成冰了,这水榭中的水竟然流的如此欢快,也不知水底下安放的热水管每日得费上多少的火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