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同时他更是一拳挥出,生生击碎大殿右侧摆立的四季琉璃屏风,直直惊呆了一宫中人。
“不配是吗?”望着那个制造了一殿狼籍当场拂袖而去的愤怒背影,华思弦蜷着几近颤抖的指尖死死撑着身后桌面,强忍胸口泛起的阵阵巨痛,紫眸含殇,高声嗤应:“我当然不配。只有抢走兄弟所爱、娶了兄长前妻的人,才配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龙子,呵,我不稀罕!我华思弦腹中的孩子,更不稀罕!”
“妹妹,你……”华沧月一脸惊讶,看着走至殿门却生生顿足的男人,美眸闪过一抹异色。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明明气得身形僵直、面色铁青的男人,却只是缓缓抬臂又随后放下,半晌依旧背对着她们,用近乎于陌生的声音,连说三个“好”,再一字一字,丢下一句话:“好!好!好!你既不稀罕,朕便成全你!”
而后,紫衣掀飞如铁,自殿门上重重摔拂而过,眨眼间已不见了踪迹。
当日,华思弦居住的忘忧宫便被全面封锁起来,且一连数日,不允许里面的人踏出半步。
对那人所为,心灰意冷的华思弦本不以为意,却在伤心过后猛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来。
然而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到底因自己的一时激恼而铸下一生难以挽回的大错。
她忘了,那人在自以为证实了她腹中骨肉是慕容烨的孩子后,伤她是小,害了慕容烨才是她此生难以承受的大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心接他回京的后果,不是在帮他,而是害得他因为自己的犯傻而不幸地赔上整个性命。
那是她被禁足的第三日,华沧月拿着慕容祚的手喻,带着让华思弦几乎痛不欲生的消息来到了忘忧宫。
她告诉她,慕容烨因为旧疾发作,已于昨夜子时不治身亡。
华沧月说到此时,绝美的面上曾闪过一丝难以言诉的复杂神情,似恨似怜,又似带着一丝往事已矣的释然与解脱。
可惜华思弦却早已无心顾及其他,在听到消息后整个人便如同死去一般,瞬间手脚冰凉无度、重重跌坐椅上;之后对华沧月的安慰与劝导她更是一句未听进去,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久久不置一言。
直到华沧月起身欲行离开之际,方听得她突然低低说了一句,却只这一句,已足够华沧月面色微变,瞬间泛了白。
她说:“大姐,她还恨他吗?”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刹那变得沉寂摄人。
短暂的沉漠之后,方听华沧月发出略带激动的回答:“妹妹,你该问我,他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要说?”
她的声音,明显有别于之前。
压抑着恨与悲,亦夹杂着恼与痛。
直到此刻,华思弦方重新抬眸看了一眼华沧月,却仅仅是看着她,不动不言。
然她的目光,紫气隐隐,寒气森森,虽有悲恸其中,愤怒却占据更深。
这般的沉默与凝视,终让华沧月目光涣散,却眸中厉光更甚。
片刻,她终是绞起了丝帕,突然如同失控般尖声叫了起来:“是!我恨他!我恨他为什么死也不肯爱我,哪怕是一点点的爱,都不肯给我?我恨他,直到死,也始终只想着你,念着你。我恨他,竟然不怪你的愚蠢,得知你宁愿承认孩子是他的也不打算告诉慕容祚实情,竟非但连死也不怕,还能欣慰得失笑起来……我好恨。我恨他,也恨你!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的人!所以我宁愿看他死,也不想再看着他一味执迷不悟地爱着你!华思弦,为什么,你可以轻易得到他的爱?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我要他死,也要你死!可惜,那个人竟也像他一样无知,一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竟连明知自己的女人亲口承认了给他戴了绿帽,也不肯狠心要她死。华思弦,我恨你,为什么你要接连抢走我爱的男人?从前是,现在也是。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从前爱错了人,如今能够嫁给曾经深爱自己的男人便是福气,所以我决心忘记从前的一切,把一颗心全放在这个人的身上。而他亦不负我望,不仅依诺娶了我,也成功登上九五之尊。他才是这个世上最英勇无敌的男人,才是让女人有所依靠、甘心依附的男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跟那个人一样,心里只有你?竟然,竟然还想为了你遣散尽后宫,只做你一人的夫君……我不甘,我不甘心……”
“所以,你便利用我怀孕之事,从中做了手脚?”望着那个神情涣散、字句激愤的女人,华思弦的泪终于无声而流。
这是她的姐姐,是曾经深爱着烨哥哥的女人,是曾拥有才貌双全美称的绝色女子;也是,如今亲手制造了这一系列悲剧的恶毒女人。
可偏偏她们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原本该是最亲近、相爱的几个人,却偏偏一步步走到了如此地步……变得这般生死不共、怨声载天。
可这一切最该怨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
是她的错,才害了烨哥哥。也是她的错,才让大姐对烨哥哥由爱生恨,铸下如此恨事。
是她,都是因为她……
天色苍茫,世事两茫。
没有人知道,当日华沧月在忘忧宫已经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俱和盘托向了华思弦,事后却是半事不记,只知自己是哭过离开的忘忧宫。
当夜戌时,慕容祚冷着脸携华沧月一同来到了忘忧宫,带来一个更坏消息的同时,赐了她一碗红花水,“念在浅歌与你曾主仆一场,朕成全她作为殉葬侍婢随海兰王同葬一穴。至于你腹中的孩子,绝不能留!朕的龙种,要确保血脉纯正。而你,早已不干不净!”
“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当他父皇的机会!”手抚着微突小腹,唇角扬起决然笑意,华思弦平静接过叶青递来的药碗,不须费力,将之摔了个粉碎。
眼看着那人剑眉陡立,俊颜瞬间冷若冰山,她却恍若未见。
俯身轻捡一片碎瓷,在一众人目目觑视下,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食指指尖,任血滴顺着碎片滴滴延至地上。
“你!?”在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华沧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身形一动,当场便欲冲上前。
却见华思弦仅是割破指尖,虽不解她这是何意,她却能感觉到,慕容祚明显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明白,即使再怎么恼怒华思弦,在以为她是要自杀的行为时,他还是会比谁都紧张。
可这份紧张,却硬是被他压了下去。
是以华思弦眼底看到的,只是那人静立如石,不动如山。
“该结束了。慕容祚!”收起所有的伤痛失意,华思弦最后看一眼那人身边的女子,眸中的深意令华沧月心生隐隐不安;尔后但见她却未再言语,转身径自走进了殿内。
所有人不禁目瞪口呆,不知她这唱的是哪一出。却因在场的皇帝并未曾有任何指令,亦只得俱是原地静候,不曾阻挡。
然不过片刻,众人便听得殿中缓缓传出一丝低沉音律,且由浅渐深、由隐趋明,很快从殿内来到了殿外。
始终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华沧月,此时终于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心,不知无端入殿执琴而出的华思弦,这是要做什么?
然她却分明感觉到,当琴音起时,身边的男人瞬即周身因此而渐渐僵硬起来。
及至琴声渐朗,清明空幽若中秋月夜里一缕清风初拂、银光乍泻,慕容祚的神情也越发变得古怪。
最先察觉事态有异的是叶青。随着越渐熟悉的琴声响起,他依稀记起,去年曾在旧王府时的某一日,主子曾因当时王妃——华思弦的这一首古曲而神志渐离,一度昏迷不醒。
然他尚未赶得及上前阻止,便见一道紫光泠泠射来,令他转瞬已步筏生缓,最终还是忘了初衷。
那一夜,琴声未绝,百鸟齐聚,奇珍纷至。
千里之外,一头身若红火的巨型异兽深夜飞跃于世,速度如电、眨眼已逝。
有偶见者,无不误以为眼花,难以置信。
然京城之地,宫墙深苑,却伴着琴音,纵出一头世上罕见的火麒麟;上有一碧衣女子翩然骑乘其背,头顶一片流光飞羽,如同天降奇景,硬生生让一宫禁军听呆了耳、看呆了眼,竟无人惊起而逐之。
后,琴歇,异象消。
众人方如梦初醒。
却已时至次日。
新一轮红日自天边缓缓升起,温和的光芒穿透云层雾霾,很快洒满整个大地。
同时,本恍若静瑟无人的宫内突然一片混乱如潮涌。
所有人围着莫名陷入昏迷的皇上一通手忙脚乱,全体太医赶集似的纷纷聚至早已不见了主人的忘忧宫,所有的心思都围在救治皇帝这件事上,竟完全忽略那离奇消失不见的清丽女子。
只有华沧月一人,默默望着华思弦当时骑乘着火麒麟消失的方向,目光渐迷渐异,久久未曾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