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帝都,不复往日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脏污的雪水泥浆。路人行色匆匆,暗地咒骂几声鬼天气。几匹快马飞驰而过,雪水四溅,路人纷纷惊呼着避到边上,追着马屁股的目光各种羡慕嫉妒恨。
七匹快马在风中疾驰,穿过大街小巷,目标直指城外西山大营,宽大的黑色金丝绒面大红里子披风遮住七人华贵耀眼的衣裳,没人知道其中就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的太子殿下,以及被赋予战神之称的寒大将军。
寒枫保持落后太子一个马头的速度跟随在侧,俊俏的侧脸不时在兜帽中显露,优美的唇线一直弯着,他还在回味田蜜蜷缩在被子里的慵懒猫咪样儿。
“啧啧啧,没想到,以冷酷著称的寒大将军,也会有这样温柔的表情。啊,天上下红雪了么?”
寒枫心中一凛,收回发散的思绪微微侧头,看见太子好奇促狭的笑脸,他眉头一皱,没有接话。他在外面的场合,一向坚持沉默寡言冷酷无情的形象,他认为自己的一腔柔情只能对蜜儿释放,其他人,跟他有关系么?
太子惊异地看着寒枫的表情从柔和转变成铁板一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切,真没劲,又变回石头人了。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位了吧?”
太子放慢了速度,有意与臣子聊聊家务事。父皇一再交待,要他与这位年轻的大将军搞好关系,如果不出意外,在他继位后,寒枫就是他的护国神将。西昌侯府,与皇后关系太密切了,不但父皇不喜,他也同样不喜。外戚,从来都是皇帝忌惮的角色。
大将军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今日所见众女子中的一个?太子似乎也看好那名女子!五名随从不是无能之辈,风中传来的闲言碎语包含了太多信息。几人交流了复杂的眼神,自然默契地勒了勒缰绳,拉大距离警惕周围。虽然他们也很想知道大将军喜欢的人是谁,但大将军此刻寒气逼人,能呆在那个低压范围之内的太子也非常人啊。
“殿下,您当初答应过臣……”寒枫淡定地提醒太子别忘了约定。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过问行了吧!”太子今天心情着实好,称谓上也随意许多,若是能从寒枫那再挖点信息出来就更好了……
太子一夹马肚,提速窜了出去,一声轻笑飘进寒枫的耳朵,“寒枫,助你夺得婚姻自主权,本宫有些后悔了呢,你要补偿本宫。”
寒枫压了压帽沿,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嘴角。太子,到目前为止还算厚道。“好,臣今晚请殿下去醉月楼吃火锅。”
“哈,我要吃清炖羊肉。”
“行!”
“我要喝最贵的天仙醉。”
“可以!只要您不怕回去后被罚。”
“寒枫,你真没劲!”
“谢殿下夸奖……”
随从们迅速聚拢来,个个面带笑容,今晚铁定能跟去醉月楼蹭一顿了,平时自己可舍不得花钱进去吃的说。好在太子仁厚,体贴下属,他们这些小卒子沾了不少光,偶尔也能满足下口腹之欲。
“殿下小心!!!”
寒枫突然大叫,在随从们惊愕的目光中,只见寒枫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以诡异的速度出现在太子身侧,藏在马鞍下的长剑已经在手,奋力一拨,空气中传来细微的金铁交击声,从路边林子里射出的箭支倒飞回去,所有人都听见了闷哼声。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一息之间,太子就在鬼门关前转了个来回,当寒枫提着太子的衣领飞纵下马闪到一棵大树后面,太子尤惊魂未定,嘴唇微微颤抖着问:“有刺客?”
“嗯。”寒枫感觉一下虎口处的酸涨,又补充了一句,“很强!”
虽只三个字,太子却吸了口凉气。他听明白了其中意思,刺客很强,可能不止一人,寒枫加上五名随从也许不敌。
尖锐的呼啸声直上云霄,在半空中炸开一团五彩的云朵,寒枫伸头出去又飞快闪回,安慰太子道:“孩儿们不错,救援很快会来。没事,能赶上晚饭。”
太子眨眨眼睛,哭笑不得。这种时候,寒枫还想着请客?紧接着,他又皱了眉。到西昌侯府探望田蜜,以及到西山大营察看,都是他临时决定的行程,是谁洞察了先机,竟然在此处设下埋伏。
这里距城门仅三里,距大营也不过七里,难道他们不知道一击不中的话,无论是军队还是兵马司都会很快赶到。是刺客太过自信,以为必会手不落空,还是其中有什么奥秘……
五名随从呈扇形护住太子和寒枫躲避的位置,对面在短暂的停顿后,箭支如飞蝗般到来,五人挥动手中双剑,将箭支一一拨落,只接了五拨,对面就没了动静。没有一人过去查看,随从们紧守阵势,直至援兵到来。
当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林子里除了地上有一摊血迹,和几个凌乱的脚印,什么也没有发现。
太子第一次遇刺,随从和驰援的军官兵被下了封口令,皇帝紧急召见了丞相,御书房的灯亮到了三更才熄。
翌日一早是大朝,皇帝带着疲惫之色上朝,也没言及此事,提了几嘴时近年关,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要注意加强帝都的安全巡查,别让宵小占了空子,要保证百姓能过一个安稳祥和的年节。
这是常例,大臣们也没放在心上,拍了几句马屁,盛赞皇帝心怀社稷爱民如子,巴拉几句,也就散朝回各部衙门处理公务。
西昌侯赵仁山阴沉着脸走出金銮殿,一个小太监从角落闪出,对着赵仁山甩拂尘弯腰行礼,道:“侯爷吉祥,皇后娘娘有请。”
“前面带路。”赵仁山露了笑容,步履轻快如风。待他和小太监拐过转角不见,金銮殿前的柱子后闪出一人,张望一下,便转身回了大殿。
小太监身上有皇后的令牌,一路过关无阻,很快就将赵仁山带到凤仪宫前,由两名宫女带进去面见皇后。
太子已十六,皇后依旧貌美如花,未见一丝老态。她端坐凤椅之上,手边摆了一盏清茶和几碟点心,隔着珠帘受了赵仁山的大礼,赐坐赐茶之后示意宫女们退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表弟,我皇儿昨日从你西昌侯府出来,不久就遇了刺客,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赵仁山正美滋滋地拿着茶杯盖宽茶叶,闻言手一抖,杯和盖碰出清脆的叮当声。“竟有此事?臣一点也没听到风声。太子可有伤到?”
太子没死,不然皇帝不会那般淡然,赵仁山这样回答没什么问题,但皇后总觉得这个表弟应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些年来,出于某种原因,她对他的举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格,就由得他去胡闹。可现在关系到太子,关系到她的后半辈子,她认为有必要借用一下表弟了。
皇后向后靠了靠,眯了眯眼,“皇儿一直洪福齐天!唉,年纪大了,精力就是不如从前了,宫里两位美人刚怀了龙种,圣上极是关心,本宫整日忙前忙后的,都许久没见姑母了,她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吧?”
赵仁山嘴角含笑,答道:“母亲精神还健旺,昨日还跟臣说,大年初一要进宫拜见娘娘,叙叙家常。”
皇后摆摆手,“不用等大年初一了,后天吧,后天你把姑母送来,让我们姑侄俩好好聊聊。”
赵仁山再笑,“好,臣谨尊娘娘懿旨。”
田蜜在当天晚上得知禁足令取消了,明天早上将和往常一样去女子学堂上学。收到传话,丫鬟们欢欣鼓舞,惊叫着搂在一起,又象小鸟般扑进正房,叽叽喳喳地挑选明日要用的衣裳首饰。
雅竹院里的笑声一直响到半夜,同样的欢乐场面也在其他几个院子上演,太子和玲珑郡主的来访揭开了西昌侯府上空积压了几天的阴霾,除了侯夫人汪氏,世子的重伤似乎已经被众人丢到了脑后。
送小姐们上学的马车仍是那两辆,田蜜以为,少了一个白芸娘,一向和自己合不来的赵二小姐丽娘必定再不肯和她同车。不料,就在她准备好要和居心叵测的姜月牙同行时,赵丽娘爬了上来。
互相瞪视几近一刻钟后,田蜜觉得够了,揉着额角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喜欢我的新首饰?首先说明,私人物件不外借!”
赵丽娘贪婪地目光扫过田蜜耳朵上的长翅膀的小人儿,哼了哼,“别以为勾搭上了太子,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田蜜惊愕,丫的脑子里都是浆糊么。“你想多了!”
赵丽娘扬起下巴,“如此最好!”
田蜜不屑地扭过脸。两个嫡子前途无亮,碧姨娘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争吧,夺吧,最好把西昌侯府闹个天翻地覆,咱就做坚定的围观党。
女子学堂门口,玲珑郡主和朱瑛娘笑眯眯地迎接田蜜回归,让人感叹这俩人消息之灵通,实在不比大内密探差多少了。
庆祝的宴会照例中午在醉月楼进行,见到田蜜,叶氏兄弟也惊喜交加,这几天的惊险也只有三人心里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