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侯府一如既往的奢华、宁静,宁静得有些阴森,车边走过的下人行色匆匆,脚步却无声无息,宛如一个个在地狱中行走的幽灵。
田蜜只向窗外看了一眼,就静静地坐回了座位。对这个鬼地方,她是一点兴趣也欠奉。
看那些讨厌的面孔,不如看俞晴娘呢,自打进了侯府,俞晴娘的表现实在让田蜜惊讶。她现在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乡村秀才,能够教出这样具有世家气质的女儿来。
俞晴娘的一举一动,比许多豪门千金更象豪门千金。她神情温婉恬静,举止优雅大方,安静地坐在那里,视外面的奢华如无物,仿佛那是与她无关的世界。
田蜜象只慵懒的猫咪,软软地靠到俞晴娘身上。鼻中的体香很干净,她轻柔地呼吸着,低声呢喃:“嫂子,我喜欢你。”
“嫂子很荣幸。”俞晴娘摸摸田蜜的额头,回以一个微笑。她已经习惯对方时不时冒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说话。
田蜜的手掌落在俞晴娘柔软纤细的腰肢上,“嫂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侄儿?”
手掌下的娇躯僵了僵,“嫂子还没准备好。”
田蜜侧头看俞晴娘,对方的眼神中有央求的味道,她展颜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那嫂子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有好多好多礼物要送给侄儿。”
俞晴娘小声应了,坐在车尾的香草不安地动了动,从田蜜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香草急速眨动的睫毛。田蜜顿时觉得,自己对隔壁院子的关心太少了,不免有些自责起来。
“吁……小姐,俞夫人,二门到了。”赵三已趋成熟的嗓音有些低沉,汪氏积威经年,每一个侯府的奴隶都从心里害怕这二门以内的世界。
田蜜携手俞晴娘一起跨入二门,守门的婆子是个生面孔,许久不来,也不知还有多少老人还在里面做牛做马?
这次出来,原本没有来侯府请安的计划,因此只跟来了叶儿和香草两个丫鬟,进府又带了许多礼物,四个人便慢慢沿着花径往金桂苑去,田蜜小声地给俞晴娘介绍各个去处。路遇的下人中有认得田蜜和叶儿的,都惊讶地退到一边。
即使她们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被“赶”出府的拖油瓶小姐,但尊就是尊卑就是卑,都一一向田蜜行礼。每当这个时候,田蜜都板起脸孔来点头示意,惹得香草频频顾盼,好奇非常。
还没走到金桂苑,就见一堆人站在院子门口,秋风送来高档脂粉的香味,田蜜眉头轻皱,这是来欢迎她的?从没有过的最高待遇哇。
走近了一瞧,为首的人不是汪氏,而是云姨娘。她眉目含春,略带哀婉,穿一袭淡黄色缠枝牡丹纹的衣裙,如一朵娇羞的小野菊,在风中摇曳生姿,诱惑指数更高了。
田蜜无视紫玉和紫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视线掠过云姨娘,落在她身边那个站得笔直的小身子上。赵子瑜,她名义上的弟弟,大眼睛尖下巴,长得清秀可爱,紫色五福临门的锦衣衫得他如同画上的仙童。
小仙童飞奔而来,直扑进田蜜的怀里,抱着她的大腿高喊:“三姐姐,你可回来了!”
“是,三姐姐回来了,子瑜想不想姐姐?”田蜜揽住小仙童的肩膀,感觉骨头有些胳手,心里窒了窒。
“想!子瑜天天想三姐姐。可姨娘说三姐姐病了,大夫不让打扰三姐姐养病。”赵子瑜嘟起了小嘴,那粉中透白的唇色又让田蜜的心颤了颤。
丹云这女人是怎么养小孩的?怎的越养越瘦了呢?
“姨娘,田蜜不孝,让您久等了。您这一向可还好?”心中万般不愿,田蜜也得朝这个杀父仇人行礼请安,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唉,你这孩子,许久都不来看姨娘,你说,姨娘能好得了吗?”云姨娘嗔了田蜜一眼,风情万种,让田蜜大感吃不消,讪笑着责怪自己不好。
“俞晴娘见过云姨娘,给云姨娘请安了。”
俞晴娘也行了大礼,云姨娘惊讶地问田蜜:“这位小娘子是……”
“哦,她是俞晴娘,我嫂子,秀哥哥的妻子,两年前和秀哥哥一起从凤城过来的,如今陪我住在五柳庄,人可好了。”田蜜见云姨娘的眼神有些闪烁,又道,“秀哥哥先考了秀才,然后才娶的妻,嫂子家中也是书香门弟。”
云姨娘表情微讶,“承秀那孩子果然好本事。”接着似想起了什么,难掩黯然神伤。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给夫人请安吧。”黯然神伤?为谁难过呢?看得烦!
赵子瑜见了田蜜,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田蜜不好推开他,只得牵着他,带着俞晴娘往金桂苑里去。
早有小丫鬟在门前等候,娇滴滴地喊了三小姐,高高地打起帘子,将她引进汪氏日常理事的偏厅里。一进门,田蜜就有些愣,怎么全在这儿啊。
西昌侯的大小老婆全齐了,儿子女儿也都在,真是济济一堂,热闹非凡。其中茜娘正趴在汪氏怀里撒着娇,“我不依我不依”地喊着,两个婆子端着几只长锦盒站在一旁,盒中是颜色鲜亮的布匹,都是大红色。
“哟,老五喝了一肚子西北风,真把咱们家的宝贝三小姐接到了。”碧姨娘未见老态,云姨娘和田蜜一进门,她就语中带酸地调侃起来。
“是,蜜儿回来给姐姐们请安了。”云姨娘浅浅一笑,转头温柔地注视田蜜,却没收到期许的回应,田蜜脸上淡淡的,径直到汪氏跟前行礼去了。
这个情况让云姨娘有些怔忡,现在的她还被西昌侯和汪氏瞒在鼓里,不晓得自己做下的坏事已经暴露了,还以为田蜜因她改嫁的事情在恨她呢,心中因此生了埋怨。
田蜜给汪氏磕了头,便向她介绍俞晴娘,然后再和姨娘们、少爷小姐们见礼。手礼是叶承秀准备的尺头、玉佩玩物、赤金首饰、和珍贵药材,人人有份。
田蜜分明感觉到了众人的贪婪和不满,她故作不知,年龄最大的赵氏三兄弟眼中的狼光,她也当没看见,一圈下来,便提出去看老夫人。赵子瑜闹着也要去,汪氏也准了。
等她走出了金桂苑,茜娘立刻揪起汪氏的袖子,“母亲,我要她!”
房中所有人当时就是一惊,碧姨娘眯眼道:“还是大小姐有魄力,带这样一个腾妾,光是她那几个庄子和果园的陪嫁,就能让全帝都的人都眼红。”
汪氏急道:“茜娘,她就是个扫帚星转世,可不敢带到你婆家去的啊。”
云姨娘轻声道:“只怕侯爷不会同意。”
提起侯爷,屋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赵子正趁机提出回房看书,汪氏便把几个小辈和下人们都赶走了,单单留了茜娘下来,拍着她的手道:“田蜜自有别的去处,你就别想了。”
说着,她眯起眼,环视几个姨娘,语气冰冷地道,“我再说一遍,田蜜不是你们可以肖想的,趁早打消不该有的念头,否则侯爷回来,大家不好交待!”
碧姨娘扁了扁嘴,没有作声。琼姨娘和芳姨娘对视一眼,齐齐低头。云姨娘掏了帕子,开始抹眼泪,做足了一个生母该有的姿态。其他三个姨娘不疑有假,给了她几分同情的目光。汪氏心知肚明,却是看得不耐烦了,连连挥手,将这些碍眼之人都打发了。
偏厅里只剩下汪氏和她的心腹王妈妈,汪氏抿了一口茶水,说声:“进来吧。”
珠帘叮当响,进来一个大胖子,模样和汪氏有几分相似,如果田蜜在场,一定会认得他是汪氏的侄子汪怀亮。这厮比从前更胖了,高度却没长,走两步都大喘气,满脑门子的汗珠,手里拿着块粉红色的手帕擦个不停。
汪怀亮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闪闪发光,绿色的光,他走到汪氏跟前,狂吞口水,“姑母,那小娘皮太漂亮了,不行,侄儿等不及了,晚了怕别个惦记了去,侄儿这就去搞定她!”
说着,汪怀亮朝汪氏鞠了一躬,撇开大象腿就往外跑,沉重的脚步踏到地面微微震动,茶几上的杯具都发出了轻响。
“慢来慢来!你急个什么?她又没长翅膀,还能飞了去?”汪氏怒其不争地横眉以对汪怀亮,“我今儿叫你来,就是跟她朝个面儿,往后你多往她那什么醉月楼跑一跑,看紧着些,等你姑父回来了,我就通知你娘来提亲。”
“哎呀,侄儿谢过姑母。”汪怀喜形于色,立时趴到地上给汪氏磕了响头,脑门上沾了土也不管,咧着大嘴,傻呵呵地就知道笑。
“行了行了,别磕了,仔细头疼。”侄儿孝顺知礼,汪氏也挺高兴的,不过不能把田蜜嫁给自己儿子,她心中仍是觉得遗憾。打发了汪怀亮,她支着下巴,苦思冥想着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那扫帚星的财产变成自家的。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金桂苑的门口,见汪怀亮大摇大摆地从中走出,在守门丫鬟脸上摸了几把才哼哼唧唧地往府外走,眼睛的主人暴射出异样的绿光,狠狠地咒骂两声,钻进一旁的屋子,抓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喝干。那张大饼脸不是赵子期又是哪个?
一个身段妖娆的丫鬟提着水壶进来续水,那丰胸和翘臀就在赵子期眼前摇晃,妩媚的眼神象长了钩子,抓挠着赵子期的心肝肺。他心痒难耐,一把将人抓过,直接按倒在桌子上。在剧烈的喘息和暧昧的娇啼声中,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田蜜,你早晚是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