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调养,小公主很快恢复康健,睁着大眼睛四处乱看,戎稚一直躲着十四弟,因为她不敢解释栗夫人的死因,更不敢听十四弟为母报仇的誓言,回宫的几日内,她总是独自呆着,少了姚兰,好像少了影子一般,她时常问自己:那个可爱的姑娘去了哪里?会不会是去执行母亲给她的任务,还会回来么。之前,自己曾答应过,带她一起回青城,这个誓言今生恐怕实现了不了,那就祝福她罢,希望她能早日还乡。
“公主,七公主!不好了!”新来的侍女克罗依跑得气喘吁吁,一脸紧张。
“怎么了?”
“公主,乌王禅位于四王子夜昆仑,他成了新的乌王,迎亲的聘礼已经送到卢城,夫人们都忙着准备东西,公主,您真的要出嫁了!”克罗依大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喜悦。
“不是说明年春天么,怎会如此快?”戎稚脑中片空白,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她痛苦的了。这就是夜昆仑所说的惩罚?
青河公主要出嫁了!
卢城的人小心议论着这件事,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公主能活多久。皇宫中的人忙忙碌碌地准备,这是他们十年来唯一长成的公主,嫁到乌国去,自然要隆重些,以免乌国人笑话。
冯夫人派人从东都送来上等锦缎,棉帛,彩纱,在宫人的巧手下变成一件件衣袍,短衫,长裙,戎稚面无喜色,跟着侍女官学习宫规礼仪,那些东西在她看来,比练十年的功夫还要累人,弹琴,跳舞,更令她苦恼,她曾用白绫绕倒了善跳旋舞的金子,现在却轮到她自己,乐师舞师无奈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公主,公主无心学习,师者再是高明也无用。
众侍者退去后,戎稚的寝宫巡安静了许多,这是她在卢城的最后一夜,明日,她将起程,再次奔赴乌国,踏出这一步,回青城将永生无望,也许,本就无望,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给自己希望。
站得腿脚酸软,自行换了衣衫就寝。克罗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被窝里十分温暖,戎稚躺下去,拉紧被子蒙住头。
进来换暖炉的克罗依看见公主在被中颤抖,于是轻声问道:“公主,您是冷吗?”
戎稚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不,不冷。”
克罗依掀开床帷,将暖炉塞到胡床底下,悄悄退下,刚到宫门口时,公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立刻回去听命。
“克罗依,父王是否安寝了?”
“回公主,国王陛下在怡静园饮酒,不曾安寝。”
她挥挥手,克罗依自行退下。父王这几日神色抑郁,想来也是担忧自己女儿的将来。毕竟,她嫁的是一个她不想嫁的,却又不得不嫁的人。
戎稚下床,打开衣橱,寻找她来时母亲赠送的那件衣衫,好不容易才从角落里翻出来,有了新做的衣裳,侍女们也把它搁一边了,看来喜新厌旧亦是人之本性。而她要去的,是一个容易让人厌弃,遗忘的地方,心酸,是什么滋味,只有真正体味过,才能知道,她没想过要哭,心紧紧一缩,泪水还是会流下来,拭了拭眼睛,掩上宫门独自出去。
异域初秋的夜,冷意可随意渗入四肢百骸。练功之人,自有内力护体,因此,戎稚还是挺直腰板,行走在夜空下。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家,亭台水榭,简洁大方,自成一派,精致的雕木花纹,却无不在说明戎族曾经的辉煌。
怡静园是后花园中的一所别苑,平日只有几位侍卫看守,没有父王的特旨,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到底是因何如此,也只有父王一人知道。
侍卫通报过后,传她入内。
戎王看见女儿款款行来时,神情有些晃惚,二十几年前,一位相同模样的女子满目深情的从怡静园门口走向他。皓白轻柔的裙衫,外罩一件稍短寸许葱绿纱袍,犀牛小皮靴,墨玉一般光滑的长发随风飘舞,眸中隐着淡淡的忧伤,这是他还没来得及疼爱的女儿,转眼又嫁给别人了。
“父王,儿臣可否陪您饮一杯?”
戎王点点头,道:“好!父王为你斟酒。”
一杯酒下去后,戎稚觉得腹中火辣辣的灼烧感,头有点炫晕,还不错,怪不得男人喜欢喝酒,真是个好东西呢。
“稚儿,你恨父王吗?”戎王试探着问她
戎稚低沉眼眸,道:“儿臣,没有恨过父王。”
“稚儿,父王重伤之际,隐约听到你的话,父王很高兴,至少,你一直是个想要爹的孩子,父王记得,你是十六年瓣寒露那天出生的,父王得胜归来,刚走到怡静园的门口,听见了你的哭声,那声音真大。听宫人说是戈儿偷偷捏了一下你的脸,才惹得你大哭不止。父王把你抱在怀里,你握紧的小拳头乱舞,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那模样叫人十分心疼。父王还没来得急赐你名字,也没有好好再看看你一眼,就在那天夜里,你和你唯一的姐姐被歹人盗走,父王立刻赶到雅尔丹,一场生死博杀,却没能救你回来,自那以后,父王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后来,是在无意之中,父王才知你还活着的消息。父王中毒后,十分想见一面,才差人将你从青城接回,不想戈儿私自做主,将你送去和亲,父王曾责罚于他,你就不要再怪他了,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父王,不要说这些伤心事,儿臣今日新学了歌舞,跳给父王看。”戎稚抹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说道。
戎王点头默许。
白衣粉靴绿纱罩,两道锦虹绕身周。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舞动的戎稚如同喀喇山上圣洁的雪莲,戎王无比心伤,低头不忍再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