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悦听到,移步前来,细看下,唐辕的脸上果然有排细小的牙印,还有少许油污,捂着嘴笑出声来,石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红烧猪手,上面亦有一排小齿印,大声笑道:“小师妹莫不是把师兄的脸当猪手啃了一口?”说罢,众人皆笑。
冷悦抽出一条丝帕,小心擦去唐辕脸上的油污,轻声问道:“疼么?”
唐辕满目深情,痴痴地望着她,半响才回了个字:“痛”
冷悦弯弯唇角,眼眸里浮上几许羞涩,低头不语,转而俯下身帮戎稚擦了擦嘴上的油渍,爱怜地着看她,伸出手,捏着她的鼻尖,道:“下次不许偷吃东西,更不许咬人,可记住了?”
戎稚皱皱眉,点了下头。正在换牙的她似乎不太愿意多开口说话。
师哥师姐的手,牵着她走过山间静谧的小道,度过一个个春秋。
宁静的双雁山,母亲一样,带着笑意,瞩视着渐行渐短的时光,爱怜着四个日益拉长的身影。又似父亲一般,给予他们一个暂且平和的家园,放任他们肆意成长。
昏昏沉沉好几日,也没个好天,今日一早,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暮霭沉沉,且阴的沉默,兼着那雨打秋叶,更觉凄凉。
秋日,雨后,微冷,寒毛轻竖,让人清醒地牢记一切。
成长的记忆,满载甜蜜,亦不会遗忘偶尔的孤寂和沉默,山上太多的影子和脚印,重叠交错,疏疏离离,多得她有些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谁是谁的脚印。犹如夏蝉一般杂噪的声音在她脑中闹腾,秀目微闭,长睫轻颤,静静绽放唇角一丝笑意。
哦,分清了。
罗绮珠翠,眉眼如花,有点忧郁的小妇人是师姐冷悦。
清俊睿智,挥洒大气,眉宇间可见忧国忧民怀抱天下气概的是大师兄唐辕
剩下的那个是三师哥了,可为何看不清他的脸,是太久不见了吗?
唉!又是一个秋日漫漫长夜。还好,回忆过往也不错,至少,会有快乐!
唐辕下山的两年时间里,处理过许多商家和江湖帮派间的争端,青城重现祥和,繁荣,因此,也得到了当今圣上的赞许,另赐官坻,袭北安王爵。他用一顶极尽奢华的轿子接走了大师姐,那天师姐假哭(习俗),而她是真哭,八岁的她固执地认为,只有她才可以嫁给大师兄。而今,她也待字闺中。
自此之后戎稚和石遥习武之事,便由师叔担当,师叔并未有师父和师姐的耐心,钻研不透时,免不了一顿饱揍,但武功较之前却也进展得快,戎稚也不敢再偷奸耍滑,因在师叔的眼里,她用尽心思想来的计谋,只不是些小伎俩,几回较量之后,便心服口服。
师父和师叔并未收其他徒弟,当石遥师兄够资格云游四方时,戎稚便担当起守护山门之责,并照顾师父起居,前一年,每当换季时,石遥师哥还会回山,可近三年,他却没有再回来的,戎稚心中暗有期待,不知三师哥是否变样,如大师哥般,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路经师父门前,虽不曾面见,但还是整理衣衫,规规举举地请示
“师父,稚儿去后山了!”
“雨天路滑,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吸吸鼻子,她不想哭。转身离去。
一步步的往前走,路还不是一般的滑,她的鞋子湿透了,沾了许多泥污,索性脱下来,赤足前行。
林中这条幽径,她独自走了三年,很想念那一双双曾经牵过的手。温暖如春日阳光的是大师兄的手,是他的手牵着她穿过五云阵,上了双雁山,那双手教她如何拿剑,如何运功,也是他,第一个陪着她走过这条小径,送她到后山的草堂,日淋月浸,不辞劳苦。
她身上有件洗的发白的小兜衣,荷叶绿,用丝线绣的长命富贵锁,若是现在穿大小正好,可固执的她十年前就迫不及待在穿上了它,有些长了,它不甘于藏身麻衣布衫之下,总在她练功时露出翠绿点点,显得那样兀突,可她喜欢,喜欢像春天一样有生命的色彩。那是师姐灯下苦熬了几日,为她做的,也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依稀记得师姐那张笑意嫣然的脸,青葱一般的纤手抚过她幼小的身躯带来的温暖,跟她母亲的手一样。
她主动拉过石遥的手,每次她都高度紧张,脸发热,心跳失控。但是,那种奇特的感觉很美妙。他的手也很暖,可跟大师哥的不一样,总之,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石遥哥是个很特别的男子,目光清朗广阔,表情或刚毅或儒雅,都是别具一格的优雅。
面颊绯红,她禁不住失笑起来,手捂着胸口,按住跃跃欲出的心,深吸了一口气,暗骂自己好不知羞,那种陶醉的美,给阴冷的林子添了点生气。
密林深处,轻巧的细语声传来,似乎是极力掩藏,她停住脚步,隐于树后,竖耳细听
“设(将军)……”。
“内扎曼?(什么时候)……”
异语!谁在讲,福伯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忽轻忽重的传入她耳中,她屏住呼吸,想听的更清一些,可却又像什么都听不见,当你急于想知道一些事的时候,越是什么都无法知道。她披好斗蓬,拉紧帽子遮住脸,小心前行,生怕惊动了林中密语者。甚幸今日有秋雨作障,淅淅沥沥的雨点声虽不是很大,但已足够了。踮足提气,轻轻掠上树梢,鹰鹏一般,搜寻着密林中的身影。
不远处的老枫树下,两抹魅影,从头到脚都用黑斗蓬包裹严实,闪烁精光的眼眸警觉地四处打量。那几颗百年老树,吃了秋霜,红艳醒目。戎稚眼里看着,心中却感慨万分,美则美矣,这极美的东西却不能饱腹,韵味顿减。这两位异域中人为何出现在双雁山?怎么破的五云阵?疑云布满心头。
借着秋雨反折的亮光,她细细打量一番,那二人身形高大,八尺有余,背阔膀圆,标准异域人。青城也有异域人来往,但那绝对是老实本份走驼队的,戍边的北定王帐下皆是精兵良将,不会放功力如此好之人入关,青城守备则更不用说,难道这世上真有可以隐去内力能不让人觉察的武功?如果有,这样的人未免太可怕,随时可致人于死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