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罗夫人冷冷地笑了笑,点点头:“好,我愿意相信你的苦衷。人嘛,到头来,坚守到最后,难免发现当初的一点执念渐渐成了空壳子。何况,你守着瑟瑟,我知道你有更痛苦的缘由。毕竟,她那么像,那么像那个毁了你和Johathan爱情的人……当初,你从美国带回瑟瑟,我就一直存着疑问。丝韵,面对着瑟瑟,难道你就能那么平静无波?难道,你从来也不会想到……琴瑟?!”
“康欣!”简夫人疾声喊:“我从没有忘了琴瑟……”她略显仓促地吐出那个名字,脸色苍白紧绷,声音也干燥。放在桌面上的手似乎神经质地跳了两下。
罗夫人接着她张大的眼睛,鲜少见她这样的狼狈、被动。自己脸上一时僵了僵,起身走开。
包间门上轻缓的几声叩响。服务生进门又退下。简夫人低下眼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发蒙。手心里潮湿起来,手指也僵僵的。她拿起了匙子,开始缓缓搅着咖啡。
简夫人望着面前的细瓷杯子,上好的骨瓷,杯碟上的玫瑰都栩栩如生。花朵的簇拥和饱满那样逼真,看在眼底就像是能嗅到花香。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摇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沉默。
经过这一停顿,简夫人的心绪有了些平缓。
她望了望刚刚走开站到窗前的罗夫人。那儿是扇十分明净的椭圆的玻璃窗。窗外,绿瀑布一样的爬山虎恣意生长绵延。厚重的绿,远远地望,宛如一条再舒适不过的挂毯。
她望的出神,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种难解的幻化。罗夫人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的背影,分明是她最近无数次残梦中看到的另一个人的身影。简夫人渐渐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她闭上。脑海中,不依不饶的,却是现出了一栋红砖的美国老式寓所。偌大的园子,茂密生长的树木和花草。因为主人的无心,房子四周的草木都茂盛的无理。
房子有些老旧,一间摆设还算考究的房间内显出几分阴沉。斜斜的下午的太阳光小心地透过碎花窗帘一角,照射到乌木地板上。
“咚!咚!咚!”起居室里的坐地老钟分毫不差地报时。
“咕哇!”一声,房间角落的小车子里随之发出一声试探性的哭声。是个新生儿。刚刚出生多久?她就那么试探性地哭了两声之后,短暂时间内却陷入了沉寂。
很快,随着她脚步的临近,“咕哇”声像是得到了某种奇怪的感应,变得一发而不可止……
她俯下身,拿着奶瓶逗弄着婴儿车里的小家伙。只是那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家伙就如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闹钟,“咕哇”声再也停不下来。
她用尽了所能想到的办法,最后只能皱着眉。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走进房间,她抬起头去。是那个她已经熟悉了的中年菲佣,琴瑟从香港带过来的。此时着急地用稍显生涩的英文说:“夫人,您好,太太又到楼上去了。”
她呆了一呆,迅速站起身,把孩子交给保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三层楼梯。心脏止不住地咚咚跳,其实,那些日子,她从没有一天好的睡眠。白天在图书馆抱着大部头的英文原版医书拼命地啃,其余时间要么在实验室里,要么在这栋老房子里。
她停下疲倦的步子,打开那间视野最为开阔的房门。刚想迈步进去,却看到琴瑟正静静地斜倚在窗前。她注意到房间内的茶几上孤零零立着的药瓶。琴瑟只穿了见粉色的真丝睡衣,一只手扶着窗台,另一只略显神经质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那整件衣服上没有任何刺绣或装饰。琴瑟不喜欢繁琐。
她还没有走近一步,就听到那端起了一声悠远的叹息。叹息声灌注在常年半年阴雨的西部空气里,虽然是温和的晴天,却有些阴沉:“韵,带她走吧……”
她定在原地。
良久,琴瑟才又说了一句:“带她走吧,我听不得她的哭声。”
那时候的琴瑟已经是重度产后抑郁症。她自己是医生,她更知道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那天下午,她将那个“咕哇咕哇”不止的小婴儿带回了自己的寓所。
那是怎样的一个晚上。瑟瑟一直哭闹不停。即使她临时请了个保姆,即使她之前有了带大可轩的经验,她依然对着那个躺在婴儿车里粉红肌肤的小身体,再无他法。
她看着瑟瑟哭。奇怪那样弱小的身体里竟有着那么巨大的能量。她清楚地记得,瑟瑟并未足月,早产了足足二十天。更要命的是,琴瑟在整个怀孕期间都反应剧烈,心情阴郁。
那时的Johathan中国、美国的两处跑,家里也有个年幼的孩子。父母、夫妻关系都闹的极僵,一时之间离婚是谈不上了,他只希望琴瑟母女的这一段难熬的日子赶快过去。
简夫人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而酸涩,她眨了眨眼睛。头脑里的画面却固执地停留在那里不肯离去。
那天晚上,瑟瑟一直哭闹不止。她守着她,不敢离开寸步。偶尔等她哭的累了,她抽出一两分钟的时间打给那个菲佣,反复叮嘱她看紧太太。
不知为什么,那天她的心一直若有似无地发紧。后来,接近午夜时,菲佣主动给她来了电话,说是先生回来了。她这才放心。
瑟瑟也慢慢安静下去,罗夫人想这个小家伙终究是把自己折腾累了。她也就跟着打了个盹。
电话铃声是在凌晨三点钟再次响起来的。几乎只响了一声她就惊跳起来。她的全身都因为窝在那儿太久而发麻。她仓促地看了一眼瑟瑟,发现她睡的还好,就拿着手机走开去。
她刚应了一声,对面,那个菲佣已经语无伦次:“夫人啊,天啊,太太不见了……天啊……外面下着这样大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看先生回来,给他们准备了晚餐。等他们用完晚餐,我收拾完了就睡了……天啊……外面下着这样大的暴雨,先生已经出去找去了……夫人,太太好像什么都没有带……”
简夫人按掉电话就去拨Johathan的号码,意料之中,手机无人接听。她着急万分地走回瑟瑟的小婴儿车,那个孩子此时还在睡梦中。她望着瑟瑟闹累的小脸,因为习惯露出的一点点粉红的小舌尖,突地打了个冷战。
她不放心瑟瑟,一直守到天微亮瑟瑟睡醒了一小觉。她喂了她,又把临时雇的保姆叫醒,仔细交代完才赶去琴宅。
大门前停着Johathan风尘仆仆的车子。紧挨着他的车子,停了另外一辆黑色Cadillac。她心里嘀咕了一下。
按了半天门铃菲佣才一路跑着过来给她开门。
“太太怎么样?”她劈头就问。
“两位先生在客厅吵得很凶……”简夫人这才看到菲佣慌张的神色。
她心里顿时了然。再看了一眼那辆Cadillac,她跟着菲佣进了门厅。砰的一声钝响。她吓了一跳。什么东西倒地碎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