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直至时间在一个月的日期上停留,沈默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好转。此时的他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也没有各类仪器的陪伴,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但是依然像个贪睡的孩子般沉睡不醒,大家都变得有点慌乱。
于露对沈默的探视并不容易,在遭受到无数次的驱逐后,她有点心灰意冷,不是为沈母对自己的憎恨,而是为自己对沈家造成的伤害,她的自责无止无尽,也许不来打扰他们是自己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她已经不再哭泣。
这几周,她似乎已经流干了自己一生的眼泪,她觉得再大的打击都已经不算打击了,她现在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等待沈默苏醒的那一刻,不管这个日期要多久,最起码这个答案可以让自己有个盼头。
于是她悄悄地在沈默的病房外伫立片刻后,再次踏入了大夫的办公室。
负责沈默的主治大夫姓邵,是医院里最权威的神经外科教授,见她说明来意,也只能摇了摇头,“这次撞击对沈先生的脑部影响非常严重,再加上据他父母说,他去年曾发生过一次交通事故,曾莫名昏迷了一个多礼拜,所以……这次有点不太乐观!”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或者说,他苏醒的机率有几成?”于露平稳着自己的情绪,迟疑地问。
“唉,我不敢说肯定没有,但是……可能性不是很大。你看,他最近一次的脑电图有脑波显示,但是情况却没有改善。人脑是最脆弱的地方,他却两度长时间昏迷,着实……”说着,老教授又摇了摇头,表情诉说着自己的不看好。
“那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她试探着问出心中的疑问。
老教授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于露闻言,竟然表现的出奇冷静,点点头,给了教授一个微笑,只是一切的镇定努力都在无法起身时宣告失败。她不自然地抬头,防止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悄然滑落,于是,紧握的双手有点不能自控,颤抖的厉害。
老教授行医这么多年,照理见惯了这样的病人家属,但是此时还是被感染的有点伤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在她临走前,安慰性地说:“好好照顾他,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哪天他就醒过来了,世界上这样的案例还是很多的,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只要你们家属不放弃,我们做医生的会全力配合的。”
于露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邵教授。”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却是另外一回事。
于露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拥挤的医院里,她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她迫切需要点新鲜空气,于是,她一路狂奔,逃一般地离开了医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室的冰冷,却依然比不上自己此时的心冷。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断送了一个优秀男人,摧毁了一个美好的家庭,伤透了一对爱子心切的父母,她的确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现在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没有了,她恨不得当天晚上被撞的是自己,她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她究竟该怎么办?
不吃不喝,不出门,不上班,不接电话,她开始遁世……
门铃骤然响起,一遍又一遍,直到苏言拍打着防盗门,扯开嗓门:“于露,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以为你不开,我就会乖乖地走掉。你要是不开,我就一直在这里敲,如果你忍心让我这个孕妇在你门外站岗的话,你就窝在里面继续装死吧。”
苏言永远能挖掘她内心最深处的软弱,时不时让她充满罪恶感。于露不得不挣扎着爬了起来,掀开被子,歪歪扭扭地推开大门,怔怔地盯了会苏言,然后一言不发地朝卧室走去,继续钻进被窝。
虽不至于用被吓到来描绘苏言此时的心情,但是她也的确不好受。眼前这个曾那么注意形象的死党,如今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她只觉得心痛。
“好吧,我可以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是事情都发生了,而且我相信沈默也不忍心看你这么糟蹋自己呀。”
于露用沉默来招待她。
不管苏言怎么好言相劝,哪怕喋喋不休,仍旧换不来于露的只字片语,让她几乎抓狂:“姓于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想气的我早产是不是?”
此话一出,总算有了成效,被子里的于露动了动,然后坐了起来,用浮肿的双眼看着她:“苏言,我很感激你能来看我,只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你别逼我好吗?你也别动怒,小心动了胎气,回家吧,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可是你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我真的挺好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让自己过的很累,现在总算可以轻松一下,我相信你也不忍心来剥夺吧?”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死样,屋子乱七八糟,到处是酒瓶,你现在这个样子哪是轻松,简直就是放纵。”
“苏言,如果可以,替我经常去看看他,陪他多讲讲话。告诉他,我出长差去了,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是我很想他……我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于露……”苏言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声音略带哽咽。
“我真的没事。”
当苏言走出房间,自己关上大门的那一霎那,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好像自己跟于露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她的好友去重新面对生活,于露的太过自责,不但帮不了沈默,同时也会毁了她自己。
是的,于露走不出来,她宁愿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只是再逃避现实,她依旧心痛,于是她开始借助于外力,譬如……酒精!
当肖克来责备她作为一个母亲却如何失职的时候,她就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这更坚持了他的论证。
“你打算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他绷着脸,肌肉僵硬。
“你管不着。”她继续仰头给自己灌酒。
“你知道宇峥有多久没看到你了吗?你知道他有多想你,想让你在他睡前给他讲故事吗?”
“呵呵,你是在指责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晃着手里的酒杯,冷笑,接着打了一个嗝,“只是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承受能力,我这里受不了,你知道吗?”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闻言,忧伤爬上了他的脸,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她的酒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只是希望你……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这只是场意外,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沈默今天就不会还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妈妈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是彻彻底底的害人精,我害了他一辈子。”她开始情绪激动,言语哽咽。
他按住她因为激动而乱挥的双臂,“振作起来,至少是为了宇峥。”
“我想的,可是我做不到,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天的情形,如果不是我的提前离开,他就不会出来送我,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该答应你去吃那顿饭。”
“你……在责怪我?”肖克有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如果说没有,那是假的。”她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是她就是脱口而出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神如果可以杀人,估计于露此时已经被这股高压电烫穿几个孔了,他的笑很冷,“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你更希望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对不起,我现在心情糟透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你敢想却不敢承认?”他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只准备战斗的公鸡般俯视着她。
“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对于他的愤怒,她只能承受,因为不管怎样,是自己挑起的。
气势上不能势均力敌,注定会失败,于是,他泄了气:“我的内疚并不亚于你,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我们能共同面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攻击。你难道就真的那么讨厌我?我做了那么多,就是希望能挽回我们的过去,你真的就不打算再给我一次机会?”
于露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你别让我后悔自己今天又做了一件蠢事。”说着,她站了起来,绕到玄关,拉开了大门。
“好吧,我走,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你一样在乎沈默的安危,我相信沈默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听到沈默两个字,于露扶着门把的手不由震动了一下,她不知道沈默是否愿意看到她此时的样子,但是,她无法不责怪自己。
阖上大门的那霎那,她没来由地觉得特别的空虚,也许肖克说的对,她有理由消沉,但是她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儿子不理不睬,她似乎已经忽视他很久了,如果自己不能走出这个小小的牢笼,那么也许该给小家伙去个电话……
就在她还在思想斗争,如果小家伙问起自己这几天为什么对他不闻不问,而自己该怎么回答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她讨厌这个男人的再次折返,认识这么多年,这个手段他用了不止一次,起先是为了甜蜜的浪漫,接着是为了胡搅加蛮缠。今天,他又是为了哪出?
所以当她打开大门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又想怎么样?”
结果,门外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我没想到刚回到这个城市,就能受到如此热情的礼遇!”
换来于露尴尬不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