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王大妹的话来说，自己生的孩子当年怎么断奶的已经忘了，可是孙子的断奶是她此生中最为煎熬的记忆。
那天，小两口为孩子准备好了奶粉，尿布等，就双双回了上海，说好三天后儿媳回来。
十个月的宝宝已经显现出相当的聪慧。不经意从祖母怀里看见母亲远去的背影，手指了指，“呜哇呜哇，”好似正用自己的语言问祖母，妈妈上哪去？怎么不要我了？
孩子对母亲的乳汁也许就是男人对烟上瘾的感觉。老时间，大人吃饭的时候，他肚子饿了，左顾右盼着，却依然不见自己的母亲身影，就开始大声地啼哭起来。王大妹早就准备好了泡好的奶粉来喂，孩子却一手拍掉了奶壶，朝祖母表示生气抗议。
“哎呀，宝宝啊，我们宝宝不要饿坏肚子了？奶奶的心肝呀，来来来，奶奶求你了，吃一口。。。。。。”看见孙子泪汪汪的双眼，王大妹的心都疼了。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孩子极尽所能的本领就是哭。于是王大妹就抱着宝宝不断地哄着。可是宝宝除了哭还是哭，坚决不吃也不喝，就是要祖母抱着去院门口张望。
“大妹，你自己吃几口吧，你怎么也陪着饿肚子啊？”老何已经吃好，对老伴说着去打开电视机。
“我怎么吃得下？宝宝到现在连水也不肯喝一口，宝宝啊，奶奶的心肝啊，你要怎样才肯吃奶粉啊？”
“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就把他放在车里，放一会，饿极了看他还不吃？”老何不断调换着频道说道。
“阿善！”因为心痛孙子，王大妹有些生气了，“宝宝多可怜，你还这么说？”
老何愕然，记忆中妻子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生气。“好好好，你吃，我抱一会。”他不好意思再看电视了，起身来抱孙子。
看着丈夫笨手笨脚的样子，王大妹更不放心了：“算了，我来抱就是了，你少添乱，你看电视吧。”
这一个晚上，王大妹坚持陪着孙子不吃不喝。她觉得如果孙子不吃，她吃了，那就是罪过。孩子几乎没离开过她的怀抱，孩子闹累了，也饿坏了，总算吃了几口奶粉，含着奶嘴终于躺在祖母怀里睡去了，时不时地还抽噎几声。看着孙子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王大妹心如刀绞，不由自主埋怨起来：“孩子这么小，断什么奶啊？真是的！”
不过这个晚上，她的臂膀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身上的奶香阵阵袭来，她那祖母的情感被彻底地激发了。她伸出粗糙的双手抚摸着孩子的黑发，孩子在她充满慈爱的抚慰中终于不再抽噎。她忍不住在孩子的脸颊亲了一口。
村里，在她这个年龄早该做奶奶了。在女儿出嫁的嫁妆里，上海人不兴嫁木头马桶，都用抽水马桶。可是盼孙心切的她，坚持给女儿买了一对鸳鸯戏水的痰盂充当马桶，在痰盂里放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的东西，寄托了对女儿的祝福，希望女儿为周家生一个大胖小子。可是一年又一年，看着女儿那依旧平坦的肚腹，她的失望与日俱增。女儿的不孕，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平时在菜田里忙碌，听见别人在说小孩的事，她就尽力回避。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种的菜一定是村里长势最好，最受菜商欢迎的，她养的兔子也一定是村里兔毛产量最高，长得最壮的。她的丈夫是村里最有文化的男人，她的儿女也是村里最有出息的，总之，她的一切都要超过别人。村里女人们的话，不知道是褒还是贬，她们在暗中说：“王大妹这女人了不得，要不是娘家穷，只读了一年书，如果文化高，那可是不得了，说不定混到市政府！”“是呀，这女人呀，苍蝇蚊子飞过，她都能知晓哪只是雌是雄！”
现在宝宝的出生总算是弥补了她的一些缺憾，她也能和别人一起理直气壮地说，“我家孙子。。。。。。”
她看着孙子的脸，心里思量，怎么都说宝宝像他娘，哪呢？这分明是像我，这额头，这鼻子像老头，这脸，这嘴就像我。这样想着，她更把孙子揉得紧紧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