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人准备做钉子户了,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动迁办承认何晓惠一家三口的存在。
回上海的途中,何晓惠越想越气:“爸,妈,这次你们一定要帮我。我婆婆他们都知道我把好好的市区户口迁到乡下,没想到动迁办这么坏,居然不算我们,他们一定要笑死我的。你们知道我婆婆怎么说我的吗:晓惠啊,我看你是痴人做梦吧,你们娘家会让你动迁分一杯羹?”
当然婆婆的这句话只是何晓惠自身的猜想。她这人就这一点很要不得,完全继承了母亲那自作聪明的愚昧,她那高级知识分子的婆婆几时这么说过?此时,她却编得有鼻子有眼睛。
“你婆婆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分明看不起我们晓惠啊,老头子,你说我们做钉子户行不?”王大妹也顾不得车上那么多陌生人,大声嚷嚷着问。
“怎么不行?我们一口咬定不算他们三口,我们就不拆。这一带是造什么湿地公园是吗,有本事的绕过我们家去造好了。不就多算三口人,多分一套房,这对他们来说毛毛雨。”老何这一生就是这样,要么不说,一说就是一鸣惊人!
这天是周末,何晓毛夫妇正在午睡。电话响了,是有人出高价请何晓毛上门去修电脑。他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说:“假如我开个电脑销售店,一定很好赚,我给人修电脑,发现那么多人真不懂,以为买的是品牌,其实都是二手货组装的。现在的人呢赚钱真是昧着良心。”
“假如你开店卖电脑,也这样赚钱吗?”萌萌慵懒地在被窝里伸展着手脚问。家里没有老人的时候,一切是那么宁静。
“我当然是诚信为本。这样赚得钱和偷来的有啥区别?拿了也不会心安。”何晓毛俯身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多睡一会,你看看,睡一会,不要胡思乱想的,你的脸色就这么好。”
“睡不着了,我就这样窝在被子里看电视剧,再等你回家?”
“好的,假如回来晚,我们不做晚饭出去吃。”
“他们呢?”萌萌看着他穿好衣服准备出发,低声问。自从前天和公公婆婆吵过之后,还没说过话。她甚至有些恐惧单独和他们相处。她发现婆婆总是乘着何晓毛不在找自己茬。何晓毛不在,在这个家,她已经失去了安全感。现在冷静下来,想起那天公公那样凶恶的嘴脸,居然要让儿子来打儿媳?这对公婆简直已经疯狂了!难以想象,假如何晓毛真的听他们的话,来打自己,那该是怎样的收场啊?还好,何晓毛是爱自己的,他才不会听他们的话呢。她有些欣慰。可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才落下的愁又堆上了脸。
“我妈说明天回来的。动迁这么大事,一天能谈什么?我走了。”
真看着韩剧起劲。
客厅门开了。
何晓毛回来这么早?“亲爱的?这么早?”她有些撒娇地问。
门是那么响亮“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不,何晓毛绝不会这样粗鲁的。
紧接着是一连串脚步声,以及电视机打开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她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她急忙关了电视机,钻进被窝装睡。
“晓惠,吃了晚饭走?我现在就做。”婆婆的声音。
“不吃了,若明等我呢。我坐一会就走。”姑姐说。
“哎,这次也真是若明的不好,我早说过要迁户口的。”婆婆说。
“回去我把他骂死!”何晓惠气咻咻的声音。
“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现在做钉子户是唯一的出路了。”公公拿着遥控器不断地调换着频道。
“好了,不说这事了。晓惠,你来教教妈,怎么偷煤气?偷水我是会了。煤气怎么偷?”婆婆问。
“你那偷水就是靠滴水是吧?我现在偷水干脆把水表拆下来倒装。煤气呢,就拿把刀片塞在下边,那带子被卡住走不动了,你烧多少都没人管你了。我现在整天在煤气上烧热水,连洗衣服都用热水,省着呢,我一个月这些乱七八糟的开销控制在一百元之内,决不能超出。现在就是偷电有人抓得紧!哎呀,来不及了,我要回家,家里晒着衣服呢。”
“好好好,那你快回家吧。”
姑姐走了。
萌萌听着他们的话,就纳闷,这姐弟俩怎么相差这么大?何晓毛就喜欢用自己的劳动去换取财富,而这个何晓惠怎么总想着偷啊?还有他们在说钉子户是什么意思?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忽觉得下腹涨涨得要小便了。她真不愿意看到那两个老的。上班的时间好打发,休息在家,尤其是何晓毛不在,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就觉得这时间还真难捱。她穿了衣服打开门去盥洗室。宝宝正在客厅的地板上搭积木,抬起头看见她。
“宝宝,你回来了?”萌萌弯腰在儿子身上亲了一下。
“妈妈嘴巴臭臭。”宝宝用手去抹脸上她留下的口水。
她在心里叹气,宝宝对自己越来越不亲热了。本来要求他每天弹琴,每个周末做数学题识字,这些都是为了入小学做准备的。可是婆婆一来,所有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了。她可不习惯在婆婆的监督下教育孩子。在幼儿园受园长的指使,小心翼翼地做事,已经很压抑了,回家还要这样不自由?
“妈妈,我们明天秋游,老师说让爸爸妈妈买好吃的东西。”宝宝搭着积木说。
“宝宝,你要让妈妈给你买好吃的,那你怎么不懂礼貌?你说话眼睛要先看着妈妈,你知道吗?”
“嗯。”宝宝点点头。
萌萌就去盥洗室关了门小便。当然是马步蹲的方式,那个马桶呀已经面目全非了。这就是一个不符合卫生要求的公共厕所!臭气熏天,马桶里永远是黄色的尿。要是母亲林医生来,那一定是会尖叫的。生活已经彻底地乱了!
婆婆从厨房里走出来,推了推公公。
“唔?怎的?”老何莫名其妙地转身。
“听见了吗?不愧是人民教师,教育儿子一套一套,自己做得像不像?姑姐出来,也不出来招呼?公婆回来就变哑巴,爸妈都不知道喊一声,我看她有脸吃我做的晚饭?”
“这容易,那你就少做一份饭。”公公想都没想说:“人都不认得了,还有脸吃人家做的饭?”
很快晚饭的时间到了。
萌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心等何晓毛回家。
外边已经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晓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打手机问。
“这电脑坏得彻底,难修呢。”何晓毛在电话那头说:“萌萌,挂了,我要赶着修了。”
“宝宝,吃饭了,阿善,别看电视了,吃晚饭了。”王大妹的声音。
许萌萌这下觉得尴尬。怎么办?吃晚饭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倘若何晓毛在,一般都是他去盛了饭叫道:“吃饭了,萌萌。”尤其是妻子和父母闹变扭以后,他会特地去房间拉了她出来坐好,把筷子放在她手里,还会给她夹菜。那就是给自己下足了台阶。可是现在恰恰是何晓毛不在啊!她想,假如她一直不出去,婆婆会叫自己出去吃饭吗?她摇摇头,只有自己的父母才会担心自己饿肚子,才会来哄自己,婆婆会吗?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会吗?也许她会让宝宝来叫自己出去吃饭,如果那样,她就顺水推舟吧。可是外边已经想起了筷子的声音,没有人来叫她。米饭的香让她的肚子唱着空城计。她打开门。。。。。。
她硬着头皮走出去,他们三个人坐在饭桌上吃着。她已经逼近桌子了,可是她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没有多盛一碗饭,也没有多放一双多余的筷子。这分明表示,婆婆压根没有要自己吃晚饭的意思。于是她走过饭桌的时候,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朝着门口走去。只要婆婆和自己母亲那样叫一声:“萌萌,吃晚饭吧。”当然她永远都不会如自己母亲那样温柔,哪怕是粗声粗气地吼一声:“这么晚了,还出去?不吃了?”她也会坐下来沉默地吃饭。可是直到她换了鞋子,她都没有叫自己一声。倒是宝宝看着自己的母亲走出去,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吃晚饭?”
“吃你的饭!”公公朝宝宝喝道。
在萌萌关上门的刹那,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怎么就忘记了,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父母会来哄自己,给自己下台阶,而婆婆公公永远是想征服控制自己,不赢不罢休!从这顿晚饭来看,婆婆和公公对自己当真没有一点感情可言了。她居然还指望他们能在桌子上摆上属于她的饭菜,哪怕只是一双筷子。她摇摇头。原来不管怎样,潜意识里,她还是将他们当自己的公婆,还是愿意和他们共进晚餐的。可是事实是,是他们彻底排斥了自己!
她抹去了不争气的眼泪,发誓:“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吃你们何家一顿饭!你们以为我稀罕吃你们的饭?”想到这里,她都觉得可笑。婆婆做的饭,永远只能是充饥而已,全无色香味可言。她摸了摸口袋,手机忘了带,可是却摸到了钱夹。
她走到小区外的肯德基店,买了一个汉堡吃了起来。吃完,她不想这么早回家,就在肯德基的店堂里那么坐着。
何晓毛回到家:“萌萌——”打开门却一愣。
父亲在看电视,母亲在洗脚,头也不抬:“出去了。”
“出去了?妈,你们回来了?这么快啊?不是说周一回来吗?”
“你是不是希望我们不要回家啊?”母亲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说。
“什么话?是你自己说的,说周一回来。”何晓毛忙解释着去洗手,发现那装着煤气表的门洞开着,下边卡着一把刀片。“这是干什么?”
“你姐教的,偷煤气。毛毛帮我看看这管不管用?是不是我位置卡错了?”
“啊?妈,你快拿下来。这真是乱来,我可不许你们占这点便宜,要是被人抓到了,要罚款的。拿下来。”
“你真不会过日子,你姐一个月开销只是几十元。”
何晓毛已经爬上去拿下了那把刀片:“你几岁的人了?还爬上爬下。我下次遇到我姐,真要说她了,一天到晚,尽教你些歪门邪道的事。我告诉你们,靠你们这样发不了财,这样的财也是不义之财!”
“我不就是为你省钱?儿子啊,今天我们吃红烧大排,大排是乡下买的,特别新鲜。宝宝吃了一块还要吃,我就把自己的一块给他吃了,小家伙能吃呢!你爸也吃了一块,现在锅子里还有一块,就给你留着的。快去吃。不要说,这肉也是乡下的好!”
何晓毛去揭锅盖,突然回想着母亲的话,四块大排?儿子吃两块,老爸一块,自己一块?他了解自己母亲,做这些菜从来都是计算好了做的。那么萌萌呢?应该是五块啊?
“妈,萌萌没吃吗?”他小心地问。
“不晓得。”母亲冷冷地说。
“什么不晓得?她出去了?没吃晚饭就出去了?”何晓毛急了。
“是的,妈妈没吃晚饭就出去了。”宝宝在一边插嘴说。
何晓毛放下锅盖,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妈,你是不是没叫萌萌吃晚饭啊?”
“笑话,她不认得我这个婆婆,凭啥,我还要叫她出来吃?”
“妈!”何晓毛疾步就朝门口走去。
“干嘛呢?”
何晓毛在换上鞋子走出去的时候,回头朝母亲看了一眼,那一眼是幽怨的。
他沿着小区找了一圈,萌萌出门手机也没带呢。他了解萌萌,别看那温顺的模样,可心高气傲着。她从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但不代表着可以忽视了对她的关心。现在父母和妻子的关系紧张成这样,他忧心忡忡,最近上班老出错,总想着这些事。
他独自坐在花坛上,抽起了烟。
很晚了,远处响起了他挂念的脚步声。那个瘦削的身影,朝这里走来,手里拎着些东西。
“萌萌!”他上前去迎接。故作轻松地说:“买了些什么啊?”
“给宝宝的零食。”萌萌说道。
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能感觉到她神态的异样。月光下的她,表情从未有过的淡定。按照以往,她一定会扑到在自己怀里迫不及待地哭诉:“晓毛,你妈不给我吃晚饭。。。。。。”
何晓毛跟在她后边走去,走进楼梯,他再也忍不住了,说:“你为什么不吃晚饭就出去了?”
楼梯的灯管坏了,黑暗里,萌萌很平静地说道:“晓毛,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吃你母亲做的饭了。我饿也饿到动迁,直到他们搬走。”
“萌萌!”何晓毛很害怕妻子这样的平静。他宁愿看着她是个小女人,在自己怀里哭着闹着,却不习惯她这样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平静。前天,她宣布不再叫他父母爸妈了,今天又宣布不吃他们做的饭菜,那么以后呢?以后还会有什么惊人的要求呢?面对这些要求,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奈,越来越无能!
萌萌走了几步,停住了脚步:“何晓毛,我问你一件事,我们动迁,是不是你姐把户口迁回去了?我好像听你父母说做什么钉子户?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家里不把我当自己人,什么事都不与我说,难道你也排斥我吗?”
“啊?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去问你父母。”萌萌发现这是第一次对丈夫有所怀疑。这动迁是大事,他是这个家的儿子,他会不知道?话音落下,自己家门就到了。
“宝宝,妈妈给你买了薯片,面包。”
“谢谢妈妈。”宝宝高兴地从母亲手里接了食物。
何晓毛就在父亲身旁坐下。“爸,妈,今天回去,动迁的事谈得怎样啊?”何晓毛这么说,眼睛看着萌萌,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哎,好好的事,全被你那无知的姐夫给搅混了。叫他迁户口就是不迁,现在呢,迁回来呢,人家说不算,你爸表态了,我们就做钉子户,逼着他们承认你姐姐一家三口.”
“啪”地一声,萌萌手里的薯片面包撒了一地。
“姐姐?姐姐家不是已经动迁过了吗?干嘛还要迁户口回去?”何晓毛真觉得匪夷所思。
“我们毛毛就老实。这是不拿白不拿,你姐户口迁回去,不是可以多分一套房子?毛毛啊,你姐也是苦,乡下女孩,嫁给他们周家,处处被人看不起。那时我们穷,也没给她什么丰厚的嫁妆,假如这次能成功的话,我们做父母的,这一生也就不愧对她了。”
“可是这也是要政策允许的呀。”
“毛毛,我告诉你,这次对你姐是个机会,你可一定要帮你姐啊,不能拖了她的后腿。你能读大学,她才读了几年书?小时候,我们那么穷,连自行车都买不起,你们上学放学都是她骑着辆破车接你送你。我给你们买个馒头要你们分着吃,她都把里边的肉省给你吃,你这些可曾忘记了?”王大妹有些动情地述说。
每次说起过往的岁月,何晓毛就无言以对。他承认在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自己的姐姐是多么的纯真。可是现在日子富裕了,姐姐为什么却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再也找不到往昔那个乡下女孩特有的善良淳朴,反而是越来越贪婪了,总是觊觎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了姐姐全家动迁做钉子户,也就是说,要拖延等待的时间,他都不敢回头去看妻子,他能感受到她失望到极点的神情。
关上卧室的门。
萌萌松了口气。现在她的家就浓缩成了这个十平米的房间?“晓毛,你们家确定要为你姐姐做钉子户了?”萌萌问。
何晓毛低着头铺被子。
萌萌抓起一个枕头就扔在他头上:“什么意思啊?钉子户要做多久?”
“不要这样吗。”何晓毛忙绕到床这一边示意她声音轻点:“萌萌,事已如此,就算成人之美好不?”
“那你说,还要等多久?”
何晓毛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我猜不会超过三个月的。我听说这次动迁造旅游景点是配合上海世博缓解人流量而特别实施的工程。这容不得拖多久的。”
“好!”萌萌咬咬牙,说道:“三个月后,如果还没动迁,我要求把我和儿子户口签回来退出动迁,你就和你父母回到从宝去,我就和宝宝过吧。”说完气呼呼地钻进被窝。
(周家的小区里。)
小区门口的留言板上张贴着一系列名单:经供电所突击检查,查出本小区里偷电家庭。。。。。。现将处理结果公布如下:罚款两千元。具体名单:三号楼,01,九号楼,01。。。。。。一群人围着公告栏读着,看着。
老周夫妇刚在外边做完操回家,见着热闹也挤进去看。一眼就看见那醒目的01,这是自己儿子若明的家。盛校长脸红得发烫,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回身拽了老周的手就离开。
“我还没看清楚,就拉我走?”
“看什么?丢死人了,你儿媳偷电被活捉了,还要罚款。”
“啊?”
“妈!”迎面刘吉强带着念念走来。
“小刘,送念念上学去了?”
“外婆外公早。”念念有礼貌地说。
“早。念念乖。小刘,乐乐和她妈这些天没什么吧?我们这几天在忙着去兰州的事,没空上去看看。”盛校长有些抱歉地说。
“很好。乐乐胃口可好了,都重了五斤了。我妈说抱着很沉呢。我这送完念念就送若溪去康复医院检查,今天是最后一次去了。我先走了。”刘吉强提起若溪母女就情不自禁地笑。
“喔,不着急。”目送着他们父子离去。盛校长感叹道:“好了,若溪和吉强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你也可以安心跟我去兰州看看了。”老周说。
“老周,陪你回兰州去看看,这愿望拖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实现。可是我告诉你实话,现在我还是不放心走。”
“你又操什么心?”
“我是个失败的婆婆。没把儿媳引导好,始终是放不下心。”
“你就多操心了!他们也是为人父母了。你这做婆婆的,也是仁至义尽了,对她宠过,严过,做人做事的道理也算是言传身教了,她再学不好,那就是悟性不够。好了,还是开开心心陪我去云游四海吧。难道真要到老的走不动了,只能在电视里看风景?”
盛校长握住丈夫的手,终于点点头。
周若溪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脑部几近死亡。醒来之后,通过一系列的康复治疗,一切生理状况恢复得很快。四肢动作由于长时间躺在床上,肌肉难免发生萎缩,四肢无力,医生说只要加强锻炼就是了。除此之外,就是语言系统有些受到影响,明明想说的话,那舌头却不听使唤。有时候着急得大汗淋漓,刘吉强忙安慰她:“若溪,不着急的,不着急。慢慢来。”看着刘吉强深情的眼神,周若溪终于恢复到了平静。她配合医生的康复治疗,努力地学着,练着。光为了恢复四肢的动作就吃了很多苦。医生让她每天练习走路最多不要超过三十分钟,可她却瞒着大家苦练,直到有一天练习走路摔倒在地板上爬不起来,才被刘吉强发现。看到她的膝盖都是淤青,刘吉强心疼得落下了泪,他把她揉在怀里说:“我的傻若溪,你何苦?你就是一辈子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你也依然是我最爱的若溪。”
今天是最后一次去康复医院做全面检查了。今天就是对若溪所有的身心指标进行测试评估,以判定她是否完全已经恢复。他送完念念回家。却发现客厅里的轮椅是空着的。
他顿时惶恐得大叫:“若溪!”
母亲抱着孙女笑眯眯地出来:“在房间内。”
刘吉强去推开房门,周若溪正坐在化妆镜前,用梳子缓缓地梳着那一头剪去又开始长长的发。
他有些恍惚。这是以前周若溪每天清晨都习惯的动作。他也喜欢看她这样,坐在镜子前,那么优雅地梳着,女为悦己者容!他总是告诉自己,她那么精心梳着头就是给自己看的。
周若溪在镜子里朝自己微笑。他一步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若溪,你不要吓我啊。”
周若溪却在他的惊讶中自己站了起来。
“你,你能走路了?”他欣喜若狂。
她朝他温柔地笑,温柔地点头。
“太好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上天给我的好礼物啊,你居然能行动自如了。”
她伸出双手去抚摩他的脸庞,那手指划过他的眉,他的眼。她的眼中闪过晶莹的泪。
“你在心痛我的等待是吗?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溪,走吧,我们去康复医院。”
在康复医院,若溪被送进了治疗室开始做检查。
凭着感觉,刘吉强认为妻子一定是恢复健康了,只不过还不能流利地开口说话而已。但是相比起那些苦苦守候在床边等她醒来的那些日子,不知道要幸福了多少倍。
门开了,医生神情严肃地说:“周若溪家属,请你进去一下。”
“怎么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若溪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新的情况啊。
“我们发现你的妻子恢复得很好。你看看,这是她的身心评估表,她完全是一个正常人了。”
“喔。”刘吉强松了口气:“医生,麻烦你能笑一下吗,你那么严肃的样子,我会吓死的。”
“等等,你有没有看见这最后一项指标是空着的?”医生还是那么地严肃。
刘吉强凑上前看清楚了,那一个项目正是口语。这么说,若溪不能说话了?
医生说:“你妻子让你进去,请进吧。”
刘吉强的心开始沉重起来,一定是若溪知道自己不能说话,而难过得不想出来了。他脑子里转着,该怎样去安慰她。若溪啊,只要你能醒来就比什么都好。不能说话就不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啊。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若溪背对着他。
他想,若溪一定很难过。他走上前抚住她肩头,她转过头,抬头看自己。
他的若溪好美。经过了这么多人生的风雨,让她那原本清秀的面容平添了一种走过沧桑之后的恬静淡泊,美得动人。
“若溪。”他本想安慰她,现在却想赞美她,想说得太多,反倒就说不出什么了。
“吉强。”若溪的声音。
“嗯。”猛地,他张大着嘴巴看她,怎么也合不上嘴了,她是那么清晰地叫自己?
“吉强。”她又念道,轻轻地念着:“吉强,吉强。”好像是叫不够的样子。
“若溪,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生气了,那是因为幸福过了头:“你明明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你还故意吓我。”
“那是,她要给你一个惊喜,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门开了,医生笑着说:“我也配合着做一次群众演员。你妻子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恢复这么快,比别人至少快了半年,真是一个奇迹。这与她自身的意志和努力是分不开的。”
“特殊的日子?”刘吉强看着若溪不明白的样子。
周若溪点点他的脑袋,示意他好好想想。
他就念着*月*日,*月*日,突然,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这日子就是他们的结婚日。
他记得真切,那一年,他发誓要娶若溪,若溪把他带到梁成的墓前,他庄重地承诺。会一辈子好好爱她和孩子。他们就在第二天去领取了结婚登记证书,她当时流着泪说:原谅我,吉强,我不能给你婚礼,因为我没有心情。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因为他爱她。后来的几年,每当这个日子来临,若溪会有愧疚感。所以他会刻意遗忘这个日子。这并不是个好日子,这虽是他娶她的重要日子,可是他知道,那年的今天,他只是娶到了她的躯壳。
“吉强,我爱你!”周若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这三个字就如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他为之深深一颤。
他抱住若溪,把脸埋在她的发际:“若溪,我!”他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岳母告诉她,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爱吉强。尽管,他已经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已经从原有的恩情转化成爱情,可是一切都不能比含蓄的她亲口表述这三个字而幸福。
她在他耳边说:“我早想告诉你了,我原来就决定等你下飞机就说的。昏迷的那些时间里,我一直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我依稀记得,我还有一句话没跟你说,因此我不能走。清醒后,我一直就想,我忘记了什么?我努力地想啊想,一切就都想起来了。我早就能说话能走路了,只是刻意隐瞒着,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想要你幸福的感觉来得猛烈些。”
他们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若明,你爸爸妈妈在收拾行李?干嘛去?”何晓惠问丈夫若明。
“我妈曾经答应我爸有时间了,就陪着他云游四海,特别是去兰州看看,我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就是旅游,那要多少钱啊?”
“又不花你的钱,你还管?”
“哼,就是你父母想得穿,日子多好过?也不知道多为小辈留些遗产,只知道吃光用光。”何晓惠嘟哝道。
“你说话好难听。”
“我难听什么了?你不是一直要买车吗?你爸妈有钱出去旅游,就不知道贴钱给你买车?还有我们偷电罚款,怎么也不给我们去交了?”
“你还说!我妈那天说了,叫我劝你别再做这事了,给嘟嘟做个好榜样。这偷电就是贼。”
“偷水偷电那不叫偷。有偷不偷,猪头三,捉到了是我倒霉,我认了。既然捉到我了,我干脆以毒攻毒,大偷特偷,把罚款全部赚回来。”
“干嘛呢?你还要偷?”周若明也开始看不惯妻子了:“这些都是小钱,搞不好了。”
“还不是为你吗?赚够了钱给你买车呀。”
“这偷的事说出去总是不光彩。”
“你闭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你当初听我话,户口早签,就不必做钉子户。还用得着我这么辛苦偷吗?”
“我说,这做钉子户不是连累你弟媳他们了?”
“笨蛋。我还不是为了他们好。我拖着国家能给我房最好,不能给我,我照样拿,问我父母拿,我拿了不是他们少拿吗?我若拿了国家的就不拿他们的。你说是不是为他们好?”何晓惠的逻辑总是出人意料,违背常人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要分你家房产?”
“如果国家不算我,我注定不能空手而归白忙乎,那时候,我就要光明正大问我父母拿房子,就是打官司我也不怕,儿子女儿法律上平等。”
“可是你们那风俗。。。。。。”
“我们是一个法制社会,你别搞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