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来了。”萌萌追上婆婆无力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招呼也算是自己放下姿态,结束上一次的冷战。她不想和婆婆做冤家。因为只要她是何晓毛的妻子就无法改变王大妹是自己婆婆的现实。
再说冷战对婆婆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记得小时候,不知为了什么,和自己母亲闹别扭,萌萌发脾气,决定不理睬自己母亲,不吃母亲做的饭,一开始林医生还说着气话:“哼,说你几句就不得了了?好,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吃我做的饭。”结果到了晚上,女儿还关了房门不出来吃,林医生急坏了,端了饭菜在门口说:“小祖宗,你要急死妈了,要生气也给我吃饭,快出来。”母亲妥协了!可她得理不让人,还是不出来,最终是老许在客厅里一声大喝:“许萌萌,你再不出来吃,我马上去找你班主任!”萌萌擦着眼泪开门吃饭,结果,林医生非但没指责女儿还反过来责怪老许:“你干嘛?她是你女儿,不是你属下。”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萌萌的冷战直对自己母亲有用,对婆婆是没有用的。冷战的那几天,婆婆对她根本就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更别指望她会如自己母亲那样放下长辈的尊严来哄儿媳。
婆婆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对她手里的西洋参礼盒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才不冷不热地说:“嗯!”
“这是我娘家的邻居家冬送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萌萌就觉得婆婆这一眼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于是解释道。
“是吗?”平时话多的婆婆,此刻却是极其简单的两个字。
“奶奶,我们是坐叔叔的小汽车回家的,好快。已经第二次坐叔叔的小汽车了。我们要爸爸也买小汽车好吗?”宝宝天真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人家开飞机,你也叫你爸买飞机吗?”王大妹嗔怪地点了一下孙子的鼻子说:“宝宝,咱不能和爸爸瞎作,爸爸多苦?辛辛苦苦上了班回家还要修电脑,要养一家子还要还债,你再给我弄出点事,奶奶饶不了你的。”说到最后王大妹的脸露出几分凶相,这是对孙子从来都没有过的。宝宝有些莫名其妙的眨巴着眼睛。
听见楼梯上的说话声何晓毛来开门。“萌萌,今天回来这么晚?害得妈亲自去小区门口接你们呢。”
“单位里有点事,回来就晚了。”萌萌低声说着换鞋子。其实按照以往,她一回家就会迫不及待地把白天所经历的事向何晓毛倾诉。有时候倾诉是女人心理宣泄的最好方式。通常何晓毛也根本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看法,但是能安慰几句也足矣。今天婆婆又来了,看来就要等到上床睡觉以后再说了。因为婆婆来了以后经常抢着和何晓毛说话。好像只要看见她和何晓毛亲热的说话,婆婆浑身就难受似的。她那些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见闻怎么无休无止总也说不完?什么王家的老祖宗显灵了,屋子里尽是黑蜘蛛,李家的儿子前一个女朋友吹了,听说女家都拿了彩礼了。。。。。。何晓毛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回应声,因为不回应,婆婆就会拉高声音说:“毛毛,你在听不?”“在听呢。”就凭这,萌萌就觉得只要婆婆在,何晓毛就不是自己完整的丈夫。
客厅里有电视机的声音传来。
萌萌往里一看,不觉暗暗叫苦。沙发上露出一个黑白发相间的男人头颅,是谁?当然是公公。公公的头发是婆婆自己理的。婆婆说过,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给公公理发看不清楚,因此公公的头发经常理得不齐整,甚至头中央很明显地突起一块。可是老夫妻俩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已经习惯了不修边幅。
公公也来了?
看着萌萌的眼神,何晓毛低声解释道:“我妈想宝宝了,又放心不下我爸,就索性带我爸也来了。”
“喔,爸爸。”萌萌朝公爹喊了一声。公爹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却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
在盥洗室里洗手的时候,何晓毛闪了进来,说:“萌萌,他们只是来住几天就回去的。上次我妈回去,发现我爸吃坏了肚子,拉了好几天,就不放心把我爸一个人留在家了,所以以后我爸遇上休息日,(农药店没有节假日是职员们轮休,连做几天,休息几天)他们才来住几天。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周末回家了。”
萌萌怎么就觉得听这话,自己好似是虐待公婆的恶媳?好似公婆来住几天要看自己脸色,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公婆想来就来,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儿媳会怎么想。
“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吗?”何晓毛有些担心地问。妻子的眼睛今天双眼皮那条线特别深。好似哭过的痕迹一般。
“累了,吃晚饭吧。”萌萌甩甩手上的小水滴,今天觉得特累。上一天班再忙只不过是肢体的疲倦,可是要勾心斗角处处防备着人,那是心累。
晚饭的时候,婆婆吃着饭忽然说道:“踩锅盖,你们知道吗?”
“什么叫踩锅盖?”何晓毛问。他已经在家中养成了习惯,无论自己妈说什么都要去回应一下。
“踩锅盖就是老祖宗传下的。我小时候亲眼看见,村里有家人家的儿媳睡在别人家男人的床上,被人活捉,结果呢,全村人都去这个女人娘家踩锅盖,我那时候小,不懂为啥要去踩她家的锅盖,不过也跟着看热闹去踩了几脚。后来我妈告诉我,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被人踩了娘家的锅盖,踩锅盖就是伤风败俗,守家规的女人旧社会还要立牌坊,轻浮搞姘头的女人就要踩锅盖。踩她娘家的锅盖,让她家老祖宗也连带着羞辱。”
“你那是什么年代的事?现在都烧煤气了,哪有这么大的锅盖给你踩。”何晓毛笑着说。
“现在的社会真不行,男的女的一点都不注意。站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也不怕人笑话?”说着她的眼睛狠狠地朝萌萌扫去。
萌萌却还在想着白天幼儿园里发生的事,心不在焉的样子,对婆婆的话浑然不觉。她本来对婆婆的话题从来都没感兴趣过。
“不过,做人做事老天的眼睛看着呢,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做了总会败露的。所以人呢,最好不要动了坏心思。”王大妹说这话时,眼睛干脆就直直地看向对面有些发愣的儿媳。这口气,这眼神所带的警告和威胁似乎很直白。何晓毛看看母亲似乎觉得有些蹊跷。
“啪!”宝宝的饭碗掉地上了。
“一粒米,七担水,我的祖宗哎——”王大妹忙不迭弯身去捡,边检,边往嘴里塞。
晚上,公公丝毫没有生活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对电视的热衷。碗筷放好就径直坐在了沙发上。那电视机自他进门就没关过。“哎,这大彩电看着就是舒服,好像看电影。”他由衷地感叹。
王大妹已经为他捧上了一杯茶。“我给你衣服都放在卫生间里了,看一会就去洗澡。我看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怕冷,衣服还没脱完,水就冷了。”老何说。
“爸,这里洗澡你就不用怕冷,我这就给你去把浴霸开了,等你进去洗,只怕暖得让你出汗。”何晓毛说。
“是吗?”
“儿子还会害你啊!阿善,这就是享儿子的福,刚才我们来时,隔壁堂姐就问了,你们老夫妻上哪?我说去毛毛那住几天。她就说,哎呀老俩口度假去了?她多羡慕我们啊。”说完王大妹朝儿子微笑着说:“是我们毛毛有出息,在上海混得好!”
“哪呢?”何晓毛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父母的骄傲,可自己清楚,在上海他混得根本就是一般般。
萌萌走进宝宝房间,就开始动手换床单。
卫生间里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老何已经在洗澡了。而婆婆正在洗碗。
何晓毛走进来,“萌萌,你这是干嘛?”
“换床单。”
“干嘛要换床单?”
“今晚不是你爸妈睡这床吗?这卡通图案的床单是我给宝宝准备的。”
何晓毛朝房间外看了看,就轻轻合上门:“你这样做叫我父母怎么想?你是嫌弃我父母脏吗?他们难得住几个晚上,你就要换床单?”
萌萌拉开抽屉取出一条粉色桃花的床单:“难得?只怕以后是常来常住了吧?对不起,我没有合用生活用品的习惯,这套床单是我特地为你父母新买的,不算是失礼吧?”
“以后要换就提前换,省得被我妈看见要误会,我也是好意提醒。”何晓毛帮着她抖开床单。
“提前?怎么提前?你父母来,哪次提前告诉我了?”
何晓毛假意铺床单,不作回答。
电话铃响了。
是母亲林医生来的电话。
“萌萌,你最近怎样啊?好久没回家了,宝宝没什么吧。”
“嗯,没什么。”听见母亲的声音,白天的经历让萌萌那种小时候受欺负地委屈感又涌上了心头。一种想倾诉的冲动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妈,我真是倒霉。”
“怎么倒霉?是不是又是你婆婆烦?”林医生话音刚落,身后就想起老许生气的声音:“你像个长辈吗?尽挑些是非出来?”
“你真烦!我是关心我女儿,不像你心肠硬!”
“你这叫关心吗?”
电话里传来了父母的争吵声。这可让萌萌后悔死了。她怎么尽给父母添麻烦?“别吵了,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她连声说着。
“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林医生朝丈夫白了一眼,口气恢复到了往日的温婉:“什么事,跟妈妈说说。”
“算了,不说了。”
“哎呀,你不说,妈会被你憋死的。要不要妈来上海陪陪你?”
“哎呀,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坏。只不过单位里遇到个同事人品有些问题。自从我做了主任,就开始针对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时候老许已经从妻子手里夺了话筒说:
“萌萌,我告诉你,穿鞋还是穿布鞋来得舒适!假如你不在单位里做官,不与人争名夺利,人家就永不会与你为敌。有时候假若避免不了烦恼,还不如辞官,就做个平凡的好老师,桃李满天下远比你选择仕途人生要有意义。我自己在这方面经历了太多,我希望我女儿不要步我的后尘。这是爸爸对你的忠告。爸爸更不希望女儿在外边过得不快乐。爸爸也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你可能只适合做一个好老师。爸爸的话可能说直了,萌萌不要生气。”
放下电话,萌萌回味着父亲的话。的确假如她没有做主任,就不会遇到这些不快乐。辞去主任的位置就做个好老师?回到过去无欲无求的平静状态?可为什么内心总有一种不甘?但是,从这次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向父母诉说自己生活和工作的不快乐。她明白了,无论是母亲的宠溺还是父亲的严教,他们都是爱自己的,有什么不快只要自己独自承担就可以了,父母已不再年轻,还要为自己分忧解难,那实在是一种自私!
“真舒服。”公公洗完澡,仅穿了一套内衣裤,红光满面地走出卫生间。
“呵呵,老头子,只怕你热水一泡,搓出几斤多面条吧?”婆婆就如是对自己一个邋遢的孩子那样宠爱的声音。
“呵呵,好像是走进了澡堂,一点也不冷啊。”
“你在这里住得惯就好。你和宝宝真是伤我精神,如果不放心宝宝把你一个人留在乡下,我实在不忍心,如果不放心你,把宝宝留在上海,我又实在睡不着觉,现在好了,把你带到上海来,就两全其美了,哈哈哈。”婆婆得意于自己的聪明,声音里不泛幸福的滋味。背景则是电视机的声音。老俩口岁数大了,可能听力下降,喜欢把电视机声音调得很高。
听见这些,萌萌就不想走出房间。只觉得更烦。白天单位里烦,回到家里也得不到清静。
好不容易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萌萌才拿了自己的睡衣去卫生间。屋子里公婆换下的衣服有一股浓重的异味,想是很久都没更换了。揭开马桶盖刚想蹲下去,就发现马桶圈上有两根黑色的短毛。于是她就再也蹲不下去了。她再去检查浴缸,果然浴缸壁上残留着一圈深褐色的污垢,夹杂着一些毛发。
看着这些,她翘起了嘴,几乎要哭了。受她医生母亲的影响,她自小就是有洁癖的。马桶上的两根毛是谁的?如果是婆婆的,同样是女性,她还能忍受,可是她无法保证这不是公公遗留下的,喔,这太恶心了。她想起婆婆刚才说的“度假”两个字,还有那套“不放心一老一小”的理论,难道说他们以后一到休息日就要来这里度假?那真是太恐怖了!
王大妹夫妇此时还没睡着。
王大妹说:“老头子,我今天看到萌萌从一个男人车里出来的,你看到她手里的西洋参吗?就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在马路上拉拉扯扯的,我看得火起。”
“有这样的事?”
“这事还能瞎说?宝宝告诉我,他妈带着他已经两次坐那个男人的车了。村里刘家那个私奔的儿媳王琳珍你记得不?一开始也是搭人家车,后来就跟那个开车的勾搭上了。。。。。。”
“她敢做对不起毛毛的事,我对她不客气。”老何说,口气里带了几分狠劲:“不过量她也不敢!毛毛老婆看着好像不是王琳珍那样的女人。”
“说的也是,手脚虽然不勤快,可还是知书达礼的,应该不会有那事。可是你听说过吗,有的女人是闷骚,王琳珍那样的女人是明骚,什么都放在脸上,也骚不到哪去,可是闷骚的女人是看不出心思的,其实这种女人才是最骚的货。我今天吃饭说踩锅盖的事就是特地说给她听的,不管有没有这样龌龊的事,我先给她个下马威,叫她想都不敢想。同时我也是给毛毛提个醒。我们毛毛忠厚老实,被她骗了还不知道呢。”
“嗯,大妹你说话做事就聪明。”老何赞叹道。
“睡吧,我困死了。”王大妹伸手帮老何的肩膀塞了塞被子,这才打着哈欠睡下。
这对老夫妻感情还真是好。
这几天,萌萌上班的时候直打哈欠。
“你怎么了?晚上做贼啊?”大伙调侃道。
萌萌心想,我婆婆在我能睡好吗?
婆婆当真是个勤快人,四五点就起床洗衣服。洗衣服的水是用每个水龙头滴的积水。接着拿个小矮凳和一块搓衣板,这一套行头是特地从老家带来的。她早就看不惯儿媳用洗衣机洗衣服了。她洗衣服还是保留着民间的原始方式。坐在矮凳上,在衣服上抹一层肥皂,开始狠力在搓板上搓。然后每次洗衣服必须,桶啊,脸盆啊,摊了一地。这是为什么?如果上海要评环保标兵,许萌萌会极力推荐自己婆婆去。婆婆一直为节约资源毕生努力着。她的节约已经达到了极限。她不允许有一丁点的浪费。公公换下的衣服,洗出来的水可想而知就如墨汁一样乌黑,可她还留着盛在桶里。只要她来,抽水马桶四周必然会摊了一地的洗衣水。她要求大小便后用这些水冲马桶,殊不知,用了这些水,马桶是越冲越脏,就连那些盛过水的脸盆上也是很明显的一个黑圈。最难以容忍的是,婆婆至今都没学会用抽水马桶,他们老夫妇的习惯还是停留在老家那个油漆斑驳的木头马桶上。就是大小便之后,盖上马桶盖,从来都不冲。她只好借着宝宝的嘴,叫宝宝去提醒爷爷奶奶用完马桶就冲水。却没料到,反被婆婆说了一通:“宝宝,你从小就不学好。小小年纪就知道乱用钱。这水一抽都是钱,等满了以后用洗衣水冲不是一样吗?”原来还是为了节约。这样造成的结果是,叫物业几次上门来通堵塞的马桶。物业来,萌萌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这实在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她不想被物业说,乡下人一个,连个马桶也不会用。
尽管婆婆一再提倡用“环保,”可是萌萌却不屑去用这些洗衣水,有次居然发现马桶的抽水阀坏了,并且有着人为破坏的痕迹,她一直怀疑是婆婆因为心疼水故意搞坏的。但没有证据也不能瞎说。
以后与公公婆婆共处的时间里,关于马桶始终是萌萌一个头疼苦恼的问题。以至于后来,她养成了习惯以马步蹲的方式悬空完成大小便。不是她苛刻嫌弃老人脏,实在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让她始终难以融入到何家的生活里。
除了马桶问题,还有公公那变态的电视瘾也是她无法忍受,甚至几近崩溃的。
客厅里正对着电视机的沙发正好对准她的房门。房门一开就是她和何晓毛的床。自从读了本科,萌萌就习惯晚上儿子睡了之后看一会书,一到周末就看得晚点,反正第二天可以睡懒觉。可是遇到他们来,公公六点起床,吃完早饭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公公突然很喜欢来上海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万科这一带很早就实施了有线电视,电视节目要比乡下多了几倍,这充分地满足了他的兴趣。有一次,萌萌发现马桶里居然都是血,她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是公公的痔疮犯了。这一天电视机从早上六点三十分一直开到了晚上十二点。除了生理需要,公公始终保持捂着茶壶缩在沙发里那一成不变的姿势。据说是这天某个地方电视台结合时势在搞五六十年代黑白战争片的展播,一部接一部地播放,甚至都不带广告,这些正好是公公的最爱,这天让他看得过瘾!一阵阵鬼子上山被八路军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公公直看得热血沸腾。这样长时间久坐的姿势,能不犯病妈?而因为晚睡想好好休息的萌萌直塞着耳朵蒙着被子睡。偏偏宝宝时不时撞开房间门,这样萌萌睡觉的床直对着公公,她还好意思睡下去吗?她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想爬起来去告诉公公:“爸,这电视机您带回家吧,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就求您老高抬贵手,不要坐在这里看了。”
公公婆婆把一切乡下的生活习惯全部带到了上海,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家还有萌萌的存在。婆婆来了就主动包揽了做饭的事,可是她永远都不会为萌萌做一道她喜欢吃的菜。有一天何晓毛似乎察觉妻子胃口不好,就买了一包鸡翅让母亲做炸了吃。炸鸡翅是何晓毛和萌萌都喜欢吃的。婆婆正准备做,而这时何晓毛接到电话,说晚上同事搞聚餐,车就在楼下等着,在一旁听见的婆婆第一个反应就是急忙将鸡翅放回到冰箱里。
那天何晓惠听说母亲在上海,就大排档买了一份排条来吃饭。那排条确实好吃,一会就见了碗底。
何晓惠随口对婆婆说:“妈,这排条看来味道不错,很受欢迎啊。”
婆婆见萌萌进了卫生间就说:“你弟媳吃了几根,你数了吗?”
何晓惠急忙指了指卫生间示意隔墙有耳。
然而这声音还是传到了萌萌耳朵里,萌萌有些悲哀,原来婆婆一直在监督自己吃了多少菜。平时婆婆做的菜都是没有油水煮出来的,她根本就没胃口。今天难得排条激起了她的食欲,她的确连吃了几根,没想到。。。。。。从这一句简单的话来看,婆婆真的从来都没有善待过自己,如果她爱她,她就不会嫌弃儿媳菜吃得多。
有时候婆婆看着何晓毛和宝宝吃鸡翅,看到他们吃了一个又一个,婆婆会支着头就那么微笑着欣赏着,眼里闪着慈善的光芒,那时候萌萌就会想,如果婆婆看她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几分柔和,那该多好?
想到自己怎么也无法和公公婆婆关系亲密融洽,她也无数次地抿心自问,自己是否做得过分了?这时她就委屈地想,我什么都选择了忍受还要我怎样?她的一些同事还要和公婆吵架发生冲突呢。而她对于公婆过分的言行举止始终都选择沉默,就拿弹钢琴风波来说,最终也是她放下姿态,主动去招呼了婆婆。她也想将婆婆当做是自己妈,也想去撒娇,可是婆婆对着她始终是一张冷脸,对于她说的话做的事,总是看不顺眼,她就想,惹不起,躲得起吧。于是公公婆婆来了,她就越发沉默起来了。她有时就庆幸,还好买了房,虽然现在婆婆公公一到轮休日就来,但至少公公上班的时候,她是可以恢复到她想要的生活里。突然她有一些恐惧起来,假如婆婆公公每天必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那还怎么过啊?当初就是想摆脱这样的生活才选择了买房,如果买了房再度回到过往,那么她又该用怎样的方式摆脱呢?
公公的轮休日,对于老俩口来说是放松的,享受的,休闲的日子,而对于萌萌来说则是压抑的,无奈的,忍受的时光。
(许家)
许重重终于实现诺言连本带利将当初借父母的钱全部还清。
林医生拿了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新居室,还很合算,十七万是全装修的。虽然是倾其所有了,但看着新房子,她也就有安慰了。
做房产证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工作人员说,“请写上许重重,许正华,林美珍。”
拿着崭新的房产证给老许。
老许翻开看:“你还是没把薇薇的名字写进去?”
“干嘛要写进去?你不是向来很坚持原则吗?”
老许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天是薇薇的生日。
许重重特地一早溜进父母的房间对母亲说:“妈,今天是薇薇生日,她昨晚哭了,想妈妈了,往年都是妈妈给她下面条的。”
“知道了。”林医生说。
于是,林医生这天就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着。
晚上,小两口坐着摩托车回家,发现自己家里怎么没灯光,正纳闷着,直到打开客厅门,才发现桌子上有烛火的光芒开始闪烁。
重重明白了,这只有自己那小资的母亲才会这么做,于是拍手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薇薇来,许个心愿吧。”林医生在烛火里笑着说。
“嗯。”薇薇有些惊喜,她双手做祈祷状,嘴里默默说道:“我和重重今天已经把公司债务全部还清了,我们正式要向一百万进军了,我们会早日实现的,一定!”
吹灭了烛火,灯开了。
“呵呵,你妈人老心不老,今天忙了一整天,我说她瞎忙,她就说年轻人喜欢这样。”老许指着头顶悬挂的一大串彩色拉花说。那球形的拉花鲜艳夺目,让这小小的客厅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好好看。”薇薇抬头欣赏着,像个孩子般兴奋极了。
“好了,蛋糕等会吃,咱们先吃菜,今天有好酒,有好菜,都是你们爱吃的,你们先吃,我去下碗寿面,过生日桌上一定要有面衬着,薇薇,这面条是我自己手赶的,你们上海人一定吃不到。”说着她就去厨房。
“好,来,尝尝我妈的厨艺最近有没有进步。”重重拿起筷子给薇薇夹菜,老许则拿了酒杯过来:“急什么,今天咱们喝点酒,祝福薇薇的生日,也祝福我们的缘分,有缘成了一家人。”
重重见薇薇怎么不动,转头看,却发现薇薇已是满脸是泪了。
“傻瓜,你别吓我!薇薇。”
“呜呜呜!”薇薇扑倒在他肩头哭着说:“我昨天是骗你,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我爸就是在我两岁生日那天走的,他抛弃了我们,爸爸妈妈,是我骗了你们,他没有死,是他外边有了女人,私奔走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过生日了,过生日会让我妈哭的。”薇薇在重重肩膀上擦了一下鼻涕抽噎着说:‘‘昨天晚上我想,生日要到了,我却不能回家去安慰我妈,我很难过。我说我妈给我下面条,全是我自己瞎编的,看到别人过生日吃面,我就这么编了。”
“啊,我们为你过生日纯属是好意,对不起,薇薇,是我们不了解情况,好意为你过生日,反而勾起了你的痛苦。”老许有些尴尬,看了看呆在厨房门口的林医生。
“不不不,爸爸,妈妈,你们误会了,我是感动,我是太想过生日了,过生日有蛋糕,有寿面,这才是家啊。”薇薇抹着眼泪又笑着说:“谢谢你们,爸爸妈妈,我喜欢,我真的喜欢这个生日。”
“哎呀,我可吓了一跳,以为好心办坏事了呢。”林医生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厨房去下面条。
客厅里响起了三个人倒酒碰酒杯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老许进了厨房,故意大声问:“你面条下好了吗?我来帮你端。”
“啊,这点事我还用你帮?”林医生有些莫名其妙。老许已经压低了声音说:“我看这孩子很敏感,我可不许你再刺激她了。等会问起房产证,你就说还没做。我看你还是想办法在房产证里再加个名字,把薇薇的名字加进去。”
原来老两口说好今晚就把新房钥匙给小两口。那时说不定就会问起房产证的事。
林医生迟疑着。。。。。。
“你怎么还想不明白?这是个吃过苦的孩子,咱不能难为人家了,我们也是女儿的父母,设身处地想想。”老许有些急了。
“哎呀,面要糊了。”林医生惊呼道。
“薇薇,妈的手擀面味道怎样啊?”林医生看着儿媳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有种满足的神情。
“嗯,有嚼劲,比康师傅好吃多了。”
“康师傅?你们现在中午是否吃方便面啊?”
“嗯,生意忙的时候,接订单,进货出货都来不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饭都来不及去买,索性就泡两碗面吃。”重重说。
“那怎么行?男孩子偶尔瞎吃也无所谓,可是女孩身体娇贵着呢!以后再忙也要买饭吃。哎,你们再坚持几个月,我退休了就给你们做饭吧。”
“好啊,那我们给妈发工资。我最爱吃妈做的饭了。”薇薇说。
“傻孩子,我还要你们钱啊。”林医生嗔怪道。
老许看了看时间,朝林医生使了个颜色。
林医生去房间拿了新房钥匙出来。“薇薇,今天是你的生日,借这个好日子,我们送你们两个人一份礼物。”
“是的,你们也该单飞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好好过日子,生活也像做生意一样要善于经营。”
老许微笑着看着儿子儿媳说。
那把银色的钥匙摆在了薇薇面前。
“你们明天有空去看看,镇东南国花园5栋01,全装修的,你们再看看要添些什么,再叫亲家来一次,选个日子把婚礼办了。”林医生说。
薇薇看着那把钥匙,并没有用手去接。
“薇薇,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女儿,婚礼不需要置办什么嫁妆的,你妈也不容易,一个人过日子,不麻烦她了,一切我都给你们去上海买,我把国库券卖了,赚了一大笔钱呢!你们就安心做生意,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跟妈说。”林医生说。
薇薇还是没有去接钥匙。
“薇薇,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妈?我看你们做得不够好,你妈叫你们走,你们当真就再也没回去过?重重你也真是不会做人。”老许想起了这个问题。
“嗯,我们把新房布置好,我就去接丈母娘来。”重重点头说。“薇薇,你快把钥匙拿着,这是我父母的一片心意。”
“爸妈,我能问一下房产证的事吗?”薇薇的脸涨得通红,一副难开口的样子,但最终却还是这么说道:“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喔,房产证还没办,我们想通了,我们会把你的名字写进去的,你放心。”林医生看了一眼老许说道。
“真的?”薇薇惊喜地问。
“是呀。”
“那么我意思意思出点钱吧,是我自己以前教书赚的钱。”薇薇说。
“我们是一家人了,还说这话?”林医生说着把钥匙塞进薇薇的手。“什么时候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我去早点把证办了。”
“妈,你真好。”薇薇撒娇地抱住婆婆。
其实,刚才一刹那间林医生就改变了想法,纯属是薇薇的泪激起了林医生母性的慈爱,她最终向儿媳妥协了,可现在薇薇的拥抱,让林医生更不再后悔自己的决定。
(幼儿园)
“最近教育局布置的任务是每所幼儿园汇报一下课改的成果。你们各条线将近年来取得的改革经验体会和成绩都以文字的形式写好给我。此事马虎不得,现在大家也都清楚,你做得再好,你不会说,那等于是白干。我们既要脚踏实地地做,还要善于为自己广告宣传。。。。。。”教师行政会议上,蒋雨菲这么说。这个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抓住一切机遇,不惜工本地拓展社会效应,完全突破了老园长关起园门,一门心思抓教育的传统做法。
这个晚上,许萌萌又开始赶工作报告。对于园长布置的任务,她都认真去完成,并力求精益求精。这是她一贯的办事作风。白天在单位里太吵了,写报告需要思考,思考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于是她经常把一些重要的工作带回家做。例如今天这份报告,她觉得自己身为主任,理应要思考一下关于幼儿园教育教学方面的问题。时下上海课改搞得如火如荼,通过这些时间的管理工作,她的确积累了一些经验,可以借这个机会把经验上升为理论报告。灵感一来,她就开始敲击着键盘,于是屏幕上的字就如涓涓细流般。。。。。。夜逐渐深了,她却还没一点睡意。
这个电脑是何晓毛为她组装的。看见妻子因为工作需要经常要写到半夜,他很心疼,就将人家淘汰下来的旧电脑部件自己组装成一个简易电脑,这样打字比伏在书桌上手写要省力得多。也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周家)
周若溪的肚子越来越沉重了。还有一个月就是预产期了。上下楼梯的时候,往往需要用手扶着扶手小心地一步步走。肚子里的孩子很顽皮,经常动个不停,她就会笑着拍拍肚子:“小东西,你可不可以安静点,你是不是等不及你爸爸回来就迫不及待要出来啊?”
提起爸爸两个字,她就会轻叹,刘吉强去美国已经整整半年多了。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最需要温情抚慰的时候,可是每次电话来,她都把女人的脆弱统统藏起来。她告诉他,每次去产检,医生都说孩子发育良好,请他勿牵挂。吉强真的不容易,今年单位正在竞选副校长职位,如果他没有因为去美国照顾念念办停薪留职的手续,很可能这位置就是他的。他在学校里业务能力强,为人处事善良大方,因此深得人心。吉强为她和念念实在牺牲得太多太多。在他离开的这半年�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思念他。她更确定了,他对她来说,已经从当初仅有的恩情,真正转化为爱情了。因此她等待着他的回来,只要他一下飞机,她就告诉他,她很爱他。似乎这句很重要的话她还没对他说过。
(美国)
刘吉强的签证已经快要到期了。
念念手术结束以后就住进了美国最好的脑科康复医院。二十四小时由专人护理做康复训练。一开始念念对新的环境有些排斥,还想念自己的母亲。刘吉强似乎有备而来。他拿出三个人的合影,做成了挂牌,天天挂在儿子身上,儿子思念母亲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拿出来抚摸着看。每天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医院的大草坪上就可以看见这对父子的身影,刘吉强和在上海时一样,踢着足球和儿子玩。而每当这时候,远处的树荫下就站着一个若有所思的贵妇。她就是梁母。
远远看着这一幕,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对踢足球的父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她的梁成还活着。梁成从小就喜欢玩球,看来孙子也继承了死去父亲的喜好。
“梁太太你好。”汤姆医生是孙子的主治医师也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念念坐在足球上很开心的样子:“念念已经完全恢复了。”
“是吗?”
“是的,我就是给你送报告来的。我们已经为念念做了彻底的检查。一切生理指征全部合格,孩子的康复治疗完全可以提前结束了。”手术空前的成功,大大减小了原先医生所预料的风险。念念的脑几乎未受到什么影响。
梁母握住医生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只有眼眶里的热泪在不断地溢出来。
医生拍拍她,“你理应高兴才是。”
她点点头。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阿成他爸,阿成,你们都听见了吗?念念的病好了。”她在心里说。
“奶奶!”
念念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周若溪夫妇把他教育得很好。
刘吉强拉着儿子的手朝她走来。“刚才我看见医生来了,他是不是来检查我每天按时吃药了没有?”念念天真地说。
梁母抱住他,亲了他一下:“医生说你是好孩子,配的药吃完了就不需要再吃了。”
“为什么?难道康复治疗结束了?”刘吉强心头一动问道。因为他好像听医生说过这些药是配合康复治疗吃的。等到完全康复就不需要吃药了。只不过医生那满口美式英语,他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
“康复治疗要三年呢,怎么会结束呢?”梁母顿了顿说。
“喔,我带孩子去洗澡,伯母你先坐会。”刘吉强说着带着孩子离去。
梁母拍拍胸口,怎么了?她的谎言怎么就脱口而出?她怎么能欺骗吉强?他和自己一样是多么关心念念的健康,她怎么可以去欺骗他啊?是她的私心在瞬间作祟了。
因为她知道刘吉强的签证马上要到期了。孩子的病已经被治愈应该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是随着刘吉强即将回国日期的来临,她就高兴不起来。
即使自己办了认养手续,可是周若溪作为孩子的生母,在孩子健康不需要治疗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想办法索回自己的儿子。
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觉得汗颜。因为她曾经答应过周家,曾经以死去儿子的名义发过誓一切以孩子治病为重,不会起贪心。可是现在她怎么满脑子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她不是故意要骗他的,她只想留住孙子。她的心痛随着念念的出现已经治愈了,她不想再回到过往那种绝望的生活。她作为一个死去儿子的母亲想留住唯一的孙子,难道有错吗?若溪不是就要生育了?她除了念念还有一个孩子,而她真的一无所有了。念念就是她此生活下去的希望了。
她难以想象,这个天天叫她奶奶的孩子会一下子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奶奶!”洗好澡的念念走了出来。刘吉强随后跟着,手里拿着一杯果汁。那是念念最爱吃的橙汁。他对念念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
“吉强,你最近打电话给若溪了吗?怎样?她身体?”
“不错,已经不上班了,就等着预产期了。”
“那你也该回国了,女人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是很孤独的。”
刘吉强点点头。是的,是应该回去了。他何尝不思念若溪,不牵挂那即将出世的小生命。可是却不忍心放下念念独自回国去。总觉得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是一件残忍的事。因此一拖再拖,准备拖到签证的最后期限。
“这次回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上次签证办了好久,真是等怕了。”刘吉强说:“三年,才过了三分之一也不到。”
“爸爸,我不要你走,我要你陪我。”念念说着抓住父亲的手,仰头看着他直摇头,这让刘吉强都不忍心去看孩子那水汪汪的眼睛。
“念念,那你说,如果你回到了中国,你还记得奶奶吗?”梁母有些动情地问。
“记得,念念不忘记奶奶。”
“那你说是喜欢美国还是喜欢中国呢?”
“喜欢中国。”孩子脱口而出。
“为什么?”梁母的心一紧。
“这里都是黄头发蓝眼睛,我不认识他们,中国我有好多好朋友都在幼儿园。”
“可是,你去了中国,奶奶就一个人了,你就不怕奶奶孤独吗?”
“奶奶可以跟我们回中国。”
梁母就那么看着孙子,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晚上,月色正浓。梁母倚靠在窗前。
记得那时候还年轻。她的朋友们先到了美国,就极力蛊惑他们夫妇,说美国遍地是黄金,美国的月亮也比中国圆。她就和丈夫借了钱来美国,夫妻俩起早摸黑地在餐馆里刷着盘子,哪还有空去欣赏月亮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老天怜人,他们终于在美国发家致富。她也终于有空看着月亮思念在中国的儿女。她想起他们说的,美国的月亮要比中国圆。她看了又看,怎么就觉察不到呢?于是,她对以后来美国的中国人都会说:“中国和美国的月亮是一样的,别听他们瞎说。”
美国是她和丈夫发家的地方,这里有丈夫创下的产业。孙子说她可以跟着回中国。这就意味着结束这里的事业?她本想,继续维持着中国连锁餐馆的经营,等待着孙子的成长,让他继承梁家的产业。这难道有错吗?
明天就是刘吉强回国的日子了。她究竟该怎么办?是去说明真实情况?那他一定会带念念走的。是继续谎言?那太对不起若溪了。虽然她这个祖母不遗余力地挽救念念,但是比起当年若溪顶着重重压力给与念念的生命,自己所做的又算什么?
反反复复地思来想去,最终她都没勇气去找刘吉强。
“伯母,我走了。”这一天还是来到了,刘吉强来找梁母。
“这么快?”
“是的。伯母,念念就拜托你了。我昨天和他一起睡得,我已经说服他了,让他做勇敢的孩子,留在美国保护奶奶。爸爸会继续去签证,只要有可能就会来陪他的。”
梁母点点头。“我送你。”
“不必了,你还是去陪陪念念吧,他吃了药睡着了,还没醒来,醒来就会找我,麻烦你安慰他,告诉他想我就看看照片,想想爸爸说的话。”刘吉强这么说,可是内心却难受极了。他之所以乘儿子睡着走,是怕听见儿子那一声:“爸爸,你别走。”他怕听见这句话,自己会丧失理智选择留下。超过签证的期限,那就麻烦大了。
梁母有些惭愧不敢抬头正视他。
(周家)
“妈,念念情况很好。吉强今天回来了,他晚上七点的飞机。”周若溪挺着肚子对母亲说。“我想去接他。哎,可惜念念还要留在那。”
“三年很快过的。”盛校长拍拍女儿安慰道。“你行吗?妈陪你去吧。”
“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我怎么不行?”
“我是说你挺着个肚子去。”
“呵呵,你是担心我穿马路吧?”这话最终她还是没说出口。那年那场悲惨的交通事故,让周家的人心有余悸。
梁成丧事之后,她好几次穿马路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发抖。这让母亲知道了,于是,父母就每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尤其是害怕她独自穿马路。后来她嫁给了刘吉强,这个任务就由刘吉强来承担了。刘吉强出国之后,这项任务又回到了父母身上。他们会每天守候在楼下,“若溪,你去上班?爸正好散步,陪你走一段。”“若溪下班了,妈没事做,出来逛逛,一起回家吧。”嘴上都不愿说起曾经那伤心的往事,可是却风雨无阻地履行着这项特殊的任务。
母女俩傍晚就提前出发了。盛校长了解女儿迫切的心情。虽然时间尚早,但还是跟着女儿一路走出去。
走到路口,若溪伸手拦出租。今天的车一辆接一辆,可是却怎么都不是空车。
只能等待着。
对面的马路走来一对母子。那孩子三四岁光景,手里捧着个橡皮球,
若溪看着,怎么越看越像自己的念念,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思念儿子所致?那个年轻的母亲也许是手机响了,放下儿子的手开始往包里找手机。
孩子手里的球突然滚落在地,风一吹,那球就继续往路中央滚。孩子追着球,正在这时,一辆车疾驶过来,“啊——”路人们发出惊呼。可是那车却依然没有减速,反而是正朝着孩子的方向直直过去。
“念念——”周若溪尖叫着奔跑过去。
“若溪——”盛校长脸色都变了。
“篷!”一声巨响,车子撞在了路边的站牌上,周若溪抱住那个孩子滚在了一边。四周一片静寂,所有人都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
“儿子。”孩子的母亲哭叫着,刚才已经吓得腿脚瘫软下来了。
“妈妈。”孩子从周若溪的怀里挣脱出来,天真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盛校长惊呼起来:“若溪,若溪。”女儿的脚跟有鲜血汩汩流出。若溪捧着肚子缓缓地倒在了母亲怀里:“妈妈,请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子,我爱吉强。”
“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盛校长凄厉的声音呼喊着。
“各位女士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就要降落了。。。。。。”
飞机已经在浦东国际飞机场上空盘旋,刘吉强那颗心早已按捺不住了,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却还是迫不及待要起身去拿行李。行李里有相机,相机里有念念在美国每天的照片。他最怕相机会丢失。
“这位先生,请坐好,我们的飞机还没降落呢。”空姐过来阻止。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幼儿园)
“你是绿岛幼儿园园长吗?”电话那头声音传来。
“是的。”蒋雨菲很高傲的声音。
“我是教育局幼教科的。”
“喔,您是?”将雨菲的声音立马变得温和谦卑起来。
“我们看了你们幼儿园的课改报告,发现里边关于主题式园本教研的经验很有见地,请问这一块工作是谁负责搞的?”
“喔,是我们一位主任。”蒋雨菲想了想又纠正道:“是在我的指导下完成的,其实创意是我的,具体实施是我和她一起做的。”
“嗯,园长还亲自深入教研搞课改很不容易,现在一些园长做了领导就放弃业务了。”幼教科的领导感叹道:“这样,我们教育局要向市教育年会推荐改革成果,我们打算推荐你们幼儿园这项改革成果。既然是你的创意,那你就能不能再写得具体一些,拍一些照片,介绍你们是怎么做的,你就代表我们区参加年会,演讲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左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次年会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还有幼儿园代表都会来参加,你可要精心做准备啊。”
“是。”将雨菲激动地说。
“你刚才说,创意是你的,实施是你和那位主任一起搞的?我们主要介绍实施的过程,假如你工作忙,也可以请那位主任去介绍,反正谁能介绍具体,谁就去说,说得好都是我们区的荣誉。”
“我去说,实施也是在我严格管理下进行的。我办事您放心。”
“好,祝你成功。”
放下电话,蒋雨菲就打电话给许萌萌,“小许,你来一下。”
许萌萌很快来到了办公室。
“小许,你今天就把主题式园本教研这一块工作具体写清楚,还要配一些照片,文字叙述控制在十分钟左右。”蒋雨菲将刚才上级领导的旨意转达。
“这是向谁汇报吗?”
“是的,这一块工作很有价值,现在上头给了我一个机会谈谈我们幼儿园的改革工作,我就打算说说这项工作。也顺便向大家介绍一下,这项工作是我们小许的创意,是我们小许做的,这多好的机会啊?”
“嗯,我这就去准备。”许萌萌觉得自己的付出能够得到领导的认可,觉得很高兴。
几天后,一身浅灰西装裙子的蒋雨菲,抹着口红,站在了演讲台上,无数镁光灯向她闪烁着。她风度优雅地朝四周微微一笑,然后点开多媒体设备,发言:“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老师:大家好。我是上海绿岛幼儿园园长蒋雨菲,今天很荣幸,我的一项改革成果能够在这里向大家介绍。这项改革成果是我整整构思了两年,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才得以落实推进,我的目的就是突破传统教研方式,实现主题式园本研修。。。。。。”
今天的蒋雨菲过足了瘾,今天她是面向整个上海市,乃至全国教育界发言,那十分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度的满足。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她都有些陶醉了。而这项改革成果真正的创意者,实施者,包括最后完成这篇发言稿,以及多媒体图像的原创者——许萌萌,却依然在她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她根本不知道,如果这个机会能让她去,那么很可能她就在教育界一举成名。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蒋雨菲凭借着发言的成功,这一年被评为了上海市十佳园长,频频在区幼教会议上发言亮相。
时间久了,萌萌也会遇到以前师范里的同学,大家是同行,难免就会聊起一些话题。
“萌萌,你们绿岛幼儿园园长现在很出名,听说是改革家,搞了一项主题式园本教研是吗?”同学问。
萌萌觉得奇怪,主题式园本教研明明是自己的经验体会,怎么被说成是园长在搞呢?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真正是墙内开花墙外香了。你们园长在教育年会上发言呢,我那天也去了,讲得很好,还有照片说明。。。。。。”
听着,听着,萌萌的心有些疼了,这就是园长要自己准备的那份材料,原来园长是拿着出去演讲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我们园长有没有提起我们幼儿园参与这项工作的人呢?”
“没有,她开场就说,这是她的创意,构思了两年,整个过程也是在她的严格监控下完成的。底下的人都说是个实干家,现在这样的园长很少了。”
要不是这个同学是老实出了名,萌萌都不敢相信,这话是曾经出自蒋雨菲之口,她可是自己敬重的园长啊?难道她是这样的人?她做这样的事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不不,道听途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她不相信蒋雨菲是这样专门剽窃别人成果的卑鄙小人。她绝不相信,或者是她不愿意去破坏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形象。
(何家)
这一次,在上海住了几天,回到村里,王大妹就发现村里发生了变化。村的四周围起了一圈铁丝网,好大一张网,望不到尽头。
“这是干嘛呀?”她问迎面走来的村长。
“大妹啊,你不知道吗?咱们这里要动迁了,这里要造度假村,造湿地公园,以前土地规划所的人还真没说错,你知道哇,户口冻结了,你家毛毛户口迁回家了吗?”
“迁了,上次起了风头,就把他们夫妻三个都迁回家了。没想到还真要动迁了。”
“是啊,动迁好,动迁了就住高楼了,我们这些泥腿子也变成城市人了。”
“村长啊,那你可知道,我们高楼会分在哪?会不会让我们迁到上海啊?”王大妹异想天开地说:“假如分到上海,我们就和儿子女儿团聚了呢。”
“大妹,想得美,这里的地价和上海市一个天一个地,拆你一幢房,分你上海一层楼,那国家不要亏死啊?不过放心,再怎么迁,遇上动迁总是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