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强垂头丧气地回家。
他刚得到签证公司的回复，说依照他们现在具备的条件，他们只能申请B签证，也就是非移民签证中的短期旅游访问签证。这样的签证即使去了美国都没有就业的资格。这怎么行呢？他已经特地去找了专家咨询，念念的病到美国手术之后必须进行为期五年的康复治疗，这样才能保证手术对其终生没有影响。本身这项手术风险很高，孩子又小，整个治疗过程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没有工作的他们即使带着所有的积蓄只怕在那里也维持不了多久，更不要说给孩子创设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他沮丧极了！
“刘先生。”走到小区门口，有人叫他。
居然是雍容华贵的梁母。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他立时就有了警惕。防备之心陡然升起。
“小刘。”她又改口叫道：“我能这么叫你吗？我知道你是我们阿成生前最要好的朋友。”
是啊，撇开一切，她是梁成的母亲。
“我们找个地方喝茶？你现在有空吗？”
“伯母，你是找我谈关于念念的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无话可谈。”刘吉强说。
“不，我找你是想以梁成母亲的名义向你表示真诚的感谢，以及敬佩。”说着，梁母笔直地站好，拉了拉大衣领子，朝他深深地鞠躬。
“你？”刘吉强本想拔腿就走，可受此大礼却不好意思再跨步了。
“感谢你三年来照顾若溪母子。”梁母说。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昔贵妇的高傲，所有的是真诚。“来，请上车吧。”
“我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不需要你感谢的。喝茶就免了，我还有事。”说完，他就要走。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为他们付出了很多。”梁母却紧跟着上来。“可是血缘关系是无法否定的。在感情上，念念永远是你的儿子，可是，在血缘上，他就是我的孙子。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现实。看在死去的阿成份上，请你就不要再否认了。”梁母说到死去的儿子就止不住地哀伤。
刘吉强沉默不语。
梁母看了一眼四周，朝他走近，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朝他递来。
“什么？”刘吉强并没有去接。
“我特地为你办了张卡，密码是1456.里边我打了些钱，以感谢你这些年来无私的付出。。。。。。”
“不要！”还没等她说完，刘吉强就条件发射地闪开：“伯母，你把我当什么？”他气得脸都涨红了。“你到底想开什么条件？”想起梁家母女曾经那么无情地排斥若溪，吉强无法对她们有什么好感。
“我做人就这么失败吗？”梁母有些自嘲：“我只想感谢你！我现在除了钱，我还能有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卖儿子的。我是想认我的孙子，可是自从我听了你丈母娘的话，知道了，你和若溪这一路走来的波折，我被打动了。我要我的孙子，但是我要你们心甘情愿地给我。我绝不强迫。再说念念这病必须要去国外治疗，你们需要钱，我直话直说，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她再次把信封递过来。
“请你把钱收起来，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我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念念去美国治好病的。”
“哎——”梁母无奈地收回了信封。“那我可以问一下，你们去美国需要我帮助吗？”
刘吉强心头一动，但是男人的自尊却让他断然拒绝：“我们会自己解决问题的。不劳您了。”
“妈，这骨头煮的时候，放些什么东西能味道鲜美又不失营养价值？”若溪打电话给底楼的母亲。
“你在煮骨头汤？”女儿嫁给刘吉强，什么事都被丈夫包了，尤其是做饭做菜。盛校长不免有些奇怪。“我上来教你吧。”
“嗯，放些木耳，菌菇，这样植物蛋白质和动物蛋白质都有了。”盛校长看着女儿在锅里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今天我婆婆出院了。我就想给她煮锅汤。表表我的心意，怕煮得不好。”周若溪说。原来婆婆跳楼被救往医院之后，公公就收拾好行李去病房日夜陪伴婆婆了。明明儿子请了特别看护，却被老刘夫妇辞退了。若溪心里清楚，公公不愿回家住是不想看到自己。每天刘吉强一早就起来做好饭菜送医院去。周若溪每次都跟去，但是到病房门口，就是没有勇气进去。虽然婆婆是自己跳下去的，可是给她的感觉就是自己这双手把婆婆推下去的。她觉得惭愧！这几天，她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太煎熬了，一会想婆婆的事，一会又想念念的事，又怕吉强担心自己，因此一直强撑着。今天是婆婆出院的日子，她早就把原来他们的住的房间恢复原貌了。她总想为老人做些什么，不求原谅，只求能尽儿媳的孝道。
“妈，念念在楼下和爸爸一起吗？没吐吧？”
“没有。”
周若溪开始整理着橱柜里的东西。“妈，你要什么看着就拿。我们这一去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这房子卖了，有些东西扔了还舍不得。”
盛校长想到这装修一新的房子就要卖掉，心里就难受，便不说话。满以为女儿的新生活会从这里起航，却又起一波！看着锅里已经煮沸的汤问道：“若溪，你婆婆会喝你煮的汤吗？”
若溪看母亲。
母亲回避着她的目光。完全是担心吉强母亲出院以后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事。光跳楼事件已经让周家在整个小区一夜之间都出名了。
若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近母亲：“妈，如果我婆婆出院后骂我打我，也不许你出面帮我。她心里不好过，她人是不坏的。”
“哎，也是！不管她喝不喝你煮的汤，你总归是小辈，你要记得孝顺公婆。哎呀，我看这汤差不多了。”说着她拿碗要盛。
“我自己来。”若溪已经抢着去拿碗。当汤的味道溢出，若溪突然觉得胃里涌起一股难忍的恶心，顾着一旁的母亲，她极力吞咽口水，把恶心压下去了。她想一定是自己累了，身体健康出问题了，她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实在太累了，可是，她不能再让家人为自己担心。
把汤盛好，母女两就坐在沙发上折叠衣服。
“若溪，我看孩子就给梁家吧。梁成的妈那天和我谈了很久。她说在美国她有很多医生朋友，她可以给念念请美国最好的医生手术，手术后，请专人进行全程地陪护，跟踪康复治疗，直到孩子完全地康复。她说，她会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的。。。。。。”母亲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
“妈，你别说了，你现在怎么就站在她那边了？今天吉强去签证公司了，很可能已经有结果了，只要签证成功，我们马上就走。”周若溪不耐烦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怪不得母亲总是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说这个？
“可我怎么觉得，这事很难？人生地不熟，那里没个人照应，我们在这里真是要担心死的。”
“担心啥，吉强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今天的周若溪已经完全地信赖丈夫了，丈夫就是支撑起她的那片天！
这时门响了。
“吉强回来了。”周若溪惊喜地去迎接。“吉强，签证的事怎样啊，你快和我妈说说，她就是跟着瞎操心。”
刘吉强都不敢去看妻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客厅：“哎，有麻烦呢。他们说我们这个情况最多在那呆三个月。”
周若溪一惊。看见丈夫满脸地沮丧，强抑住心头的失望问道：“那还有办法吗？”
“我对签证公司说了，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实在办不出，就想办法把逗留的时间给我拉长，听说有人也办了几年的。”
“那我们再等等吧。”若溪安慰丈夫，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吉强，我们现在去医院接妈妈吧。你看，我为妈煮了骨头汤呢！”她指指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这样，我用保暖壶装些去，让她先喝点。”
“你煮的？”
“是啊，拜我妈为师。”
“好，难为你了。咦，念念呢？”
“孩子老周带着呢。”盛校长帮着女儿把汤装好。
“好，把汤给我，我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
刘吉强还没答应，周若溪就已经换了鞋子。
走出楼梯口，刘吉强说：“真想好了，你亲自送汤给我妈？”周若溪点点头。
“等会我妈如果说难听的话，你？”
“放心，我能忍。”若溪朝吉强笑笑：“说真的，你妈如果恶狠狠地骂我，我才觉得心理平衡呢。”
“苦了你了。”刘吉强心疼地说，忽发现周若溪的脸色很差，肤色甚至有些暗黄。自从念念查出脑瘤，她就没胃口吃饭，也睡不好觉。加上母亲跳楼事件的刺激，她晚上睡觉都出冷汗了！这段时间自己又忙，又要忙签证，又要忙卖房，还要去医院照料母亲，真没好好照顾她。
夫妻俩乘了车来到医院。来到刘母的病房，却大吃一惊，病房里护士正在整理着床铺。显然已经人去楼空！
“护士，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刚走。”护士回答。
“啊？”刘吉强大惊失色。
“不过，他们好像忘记什么东西了，你爸爸又回来过，你如果追出去可能能追上。”
护士还没说完，刘吉强拉着若溪就奔出去。
从走廊到医院门口哪还有人影？刘吉强的心跌到了谷底。
“吉强，兴许在车站。”周若溪说罢朝附近的车站疾步赶去。“走呀！”
刘吉强便跟着走，似乎不抱什么希望。
远处的车站上停着一辆公车，门口一个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托着女人的臀部，拼命朝车上推，下边还有行李袋。
“哎呀，我看你们还是喊出租算了。”车上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着。
“就是，脚骨折的人还在挤公车，不要命了？还浪费大家的时间！”
“爸，妈，”刘吉强夫妇喘着气赶到。
车合上车门开走了。
“哎，你妈就跟我节约钱，说什么市区车阻塞，要不，我们早打车走了。”老刘已经满头大汗了。老婆的脚不能动，他又要拿行李，又要搀扶她，累得够呛！
“爸妈，这算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辞而别？你们准备上哪去？”
“还能上哪去？坐火车回青海去。”刘母瞥了一眼周若溪冷然说道。
“你房子都要卖了，人都要出国了，你说叫你妈住哪里？”老刘叹了口气问。
“这个我自会安排的。你们急什么，还怕我让你们露宿街头？”刘吉强说。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们不会不管你们的。”若溪说道。
“现在跟我回去吧。”说着，刘吉强就去拎父母的行李袋。“若溪还给你们煮了汤呢。”
“不回去了。”刘母说。口气无比的坚决。“吉强，你大了，有些事做父母的也强迫不了。爸妈想通了，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好，爸妈不在身边，自己照顾自己。。。。。。”说到这里，她已经说不下去了。但去意已决！
“妈！”刘吉强心里很不好受，自己注定要负母亲了？在道德和良心之间，他无法选择，却也不能两全其美。他本意不想负父母，可是偏偏是负了他们很多很多。
周若溪提着那壶汤，说不出半个字。她想挽留他们，告诉他们，壶里有她亲手煮的汤。可是开口的底气却不足。几天不见刘母，居然发现她的黑发里渗出了一缕银丝，那一定是被儿子的事煎熬所致。
“一定现在就走吗？”好半会，刘吉强轻声问。他了解母亲，她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
刘母点点头：“火车票都买好了。你放心，买的是卧铺。你爸会照顾我的。”
“那我们送你们去车站吧。”刘吉强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搀扶着母亲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车。
周若溪和公公随后也跟着钻进了车厢。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别样的离愁煎熬着他们的心。
刘吉强背着母亲找车厢，周若溪急忙去买了一大包水果，也不管水果老板漫天要价，气喘嘘嘘地送进车厢。
“妈，你这手脚要当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别逞能。”
“知道了。”
车厢里刘吉强嘱咐着母亲。“爸，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这里安定下来就给你们电话，别为我担心。”他伸手朝皮夹里掏钱出来，钱夹里一共带了八百元，全部拿了出来塞给父亲。心中却是抱歉。他现在缺钱，已经好久没给父母钱了。
父亲却没收。
母亲从车窗玻璃里看着这一幕，说道：“不要给钱了，我知道你现在钱缺得紧。”
就这一句，差点就要让刘吉强和周若溪哭。
虽然刘母至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可从这句话多少也看出她无能改变现实，却也接受了现实。知道他们救念念急需钱，不愿再浪费儿子一分钱。
“好了，再不走，车要开了。”老刘催道。
“好，那我们走了。”刘吉强拉着周若溪恋恋不舍地往车门退去。
突然刘母转头看向周若溪：“你过来，我有话说。
“妈！”刘吉强有些哀求。身体不由得挡住了妻子。
“还怕我吃了她？”刘母朝儿子瞪了一眼。
周若溪在丈夫手心里点了点，示意他放心。她移步过去：“妈！”
刘母抬头看她，脸色依然冷然：“你要对我儿子好。不要辜负了他。”
周若溪点点头。
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以后日子好过了，孩子的病好了，就养好身体给刘家生一个。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我来伺候你坐月子。”
周若溪的泪就一发不可收地涌了出来，“妈妈，汤！”她把汤递给了婆婆。
火车终于开走了。
两个人就那么手拉手目送着火车的远去，火车早走得没影了，可刘吉强的身体却还僵在那。“走吧。”周若溪的声音有气无力。
刘吉强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我妈对你说什么了？神秘兮兮的？”
周若溪只是朝着他笑笑并没有回答。心里却是惆怅无比：婆婆的要求一点都没过分，为吉强生个孩子，也是自己曾经一度的想法，只是，念念的病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他们的生活究竟会怎样，一切都没有定数啊。如果要生孩子，就必须生活要安定。否则就是亏待了孩子。
回家的路，为了节约点钱，就乘公车回家。车上人特别拥挤。
人从前门到后门一拨拨地流动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充斥着车厢，周若溪只觉得胸口难受发闷。她软软地倚靠着刘吉强越来越无力。终于缓缓地失去了知觉。
“若溪，若溪。”刘吉强扶住妻子。
“哎呀，怎么晕过去了？司机快停车，送医院吧。”车上的好心人帮着刘吉强将周若溪送下了车。
医院的病房里，周若溪缓缓张开眼睛。刘吉强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吉强，我是不是晕了？”她很抱歉地问。
“嗯。”刘吉强转身，眼神里很复杂，有些惊喜，有些黯然，有些心痛，更有些焦灼。
“怎么了？”她越来越了解丈夫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若溪。”刘吉强抚摩着她那白皙没有血色的脸：“你知道吗，你怀孕了。”
“什么？”周若溪惊得。
“你身体太虚弱。。。。。。”他不再往下说就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样呢？这时候突然有了孩子？现在才想起，自己足足有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实在是为念念的事，还有婆婆跳楼的事给忙晕乎了。
“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你妈打电话来问我们怎么还不回去，我就告诉你在医院，她可能带着念念在来了。你就什么也不要想，我去楼下侯他们。”
“吉强。”周若溪叫住了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转身看她。
“若溪不要有压力，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你。”
刘吉强走后，医生就进来了。
“你的体质很虚弱，如果不注意，可能会流产。”医生翻看着她的病历说：“这孩子要吗？你先生让你自己决定。”
显然，刘吉强把决定权给了自己。
她想问医生：我很想要，可我能要吗？
医生说：“请早做决定，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假如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流产。如果想留下孩子的，我们就赶快下措施，假如不想要这孩子的，就另当别论。”
医生见她还在发呆,就说：“我先查房去了，等会你告诉我吧。”
医生走了，周若溪就想起婆婆的话：“别辜负了我儿子，给刘家生个孩子，不管男还是女。。。。。。”眼前是刘吉强面对母亲那负疚的神色。她应该保住这个孩子!刘吉强的年龄，如果娶了别的女人早就做人父了。
她不由得伸手抚摸自己的腹部：孩子啊孩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现在哪有精力来顾你啊。我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到美国去陪你哥哥动手术。这不是增加了丈夫的负担吗？
“若溪。你怎么了？”病房门开了。母亲拉着念念的手：“吉强说你晕倒在车上了？现在好点了吗？你呀有心事也要注意休息。”
“妈妈，念念陪你好吗？”念念爬上床，亲昵地抱住自己的母亲。
“嗯，好孩子。”念念却来个八字开，一下坐在母亲腹部。周若溪紧张得：“不可以。”把儿子移到一边。
“来，爸爸带你出去玩玩。”刘吉强抱了儿子走出去。
“你好像脸色是不好，一定是连着好一阵子失眠吧？医生怎么说？”盛校长问道。
“妈，我怀孕了。”她在想，她刚才是那么紧张地移开念念，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是多么在乎这个孩子？
“什么？”盛校长一惊。这时候女儿怀孕了？这是喜事还是祸事？半晌，她问：“你怎么想的？吉强的意思呢？”
“我心里好乱，吉强说尊重我的选择。”周若溪皱着眉，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好疼！她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冷不丁地出现一个出其不意。
“若溪！”盛校长说道：“留下这个孩子。”
周若溪抬头看母亲，母亲很从容地看她，“再难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周若溪不再犹豫，其实她心里就这么想的，只是需要一些肯定。还有什么比当时生念念还要难呢？现在再难，身边也有所爱的人时刻关心守候着。
医生和刘吉强几乎是同时进来的。
“我决定了，我要保胎!”她同时告诉医生和丈夫。
刘吉强却神情严峻：“若溪，你考虑清楚再说。”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知道这样我们就更困难了。我想我们还要把计划好好调整一下。”周若溪说。
刘吉强看向岳母，征询她的意见。
“一切随缘吧，也许是天意?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择这时候来？”岳母说。
若溪看着母亲有些不解母亲的意思。
若溪因为保胎而住院了。
第二天的午后，暖暖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她躺在床上，手上扎着针，正在挂水。因为住院，反倒让她那颗烦躁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什么事也做不了，还不如静下心来休息，思考一些问题。
门被推开了。
“妈妈。”念念露出那黑黑的脑袋。
“念念。好孩子，谁带你来的？”
儿子却笑着指后边。门缝里露着一截披肩的流苏。
“谁呀？”她笑着问儿子。
“梁奶奶，你进来呀，你和妈妈捉迷藏吗？”念念嘻嘻笑着喊道，天真的孩子以为梁母是故意在和自己母亲玩。
梁母这才不好意思地推门进来。手里是一大束盛开的百合。
“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她有些尴尬，站在那不动。
看清楚来者，周若溪口气顿时冷了下来，说道：“谢谢你，不劳你操心。把花带走吧，我花粉过敏！”
梁母叹了口气。将花放在了门外。
“妈妈，你看，这是梁奶奶给我买的风车，会转呢！她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和衣服，还有好吃的。”
孩子天真地举起一个风车说。
“你这是干什么？没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自说自话给孩子买东西。”周若溪质问道。
“你妈已经说过我了，下不为例。”梁母赔着笑脸说。
“这几天梁奶奶天天来看我，梁奶奶说她家离这里好远，妈妈，我们让她住在我们家好吗？”念念抬起头问母亲，一脸的无邪！
“不可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
“可是梁奶奶说她没有家。”孩子似乎很同情梁奶奶，替她求情。
当着孩子的面，若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若溪。”吉强高兴地走进来：“我们的房子卖了，买主已经付了钱。”他看见了梁母，就没有往下说，朝她点头打招呼。
“吉强，你带孩子出去，我有话对她说。”周若溪说道。
“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女人。
“你怎么还不回美国去？”周若溪问道。
“我回去干吗？”梁母说：“我没有骗念念啊，我没有家了。家是什么？家里要有孩子，要有笑声，要有温情，要有生机。没有这些就谈不上是一个家。”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哀伤，自从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了念念，她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就复活了。疼了三年的心也好似被治愈了。
可她的话却勾起了周若溪的无限伤感。是呀，她和她曾经深爱着这世界上同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走了，她和她却成了敌人。要知道曾经她差一点就叫她一声妈了。想起死去的梁成，她就对眼前这个曾经深深伤害自己的女人无法再恨。她也可怜，儿子走了，现在连丈夫也走了。
“若溪，谢谢你。”梁母说：“我代表死去的阿成，还有他爸爸，梁家的列祖列宗要感谢你。我对你不好，不祈求你的原谅，上帝让我这么凄凉的过完余生，不就是对我的惩罚吗？”
周若溪的脸色逐渐缓和了起来。似乎一念之间，多少怨恨委屈都已不重要了。
梁母得手机响了，她出了门外，说：“进来吧。”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夹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若溪，这是我在美国的秘书海伦。我已经委托她在华盛顿最好的脑科医院预约了汤姆.汉克斯医生。他可是公认的医学权威，尤其是曾经成功地完成了比念念情况还要严重几倍的脑瘤手术。你母亲已经把念念在中国医院的病历检查报告复印件给了我，我发了传真给他，这是他为念念制定的手术方案。当然具体情况要把孩子送去美国接受全面检查以后才能定论！海伦特地从美国飞来，亲自把文件给我。”她把厚厚的一叠文件摊开放在周若溪的床上：“你看看吧，看不懂就请海伦翻译，她精通中文和英文。”
“很愿意为您服务。”那外国女孩很有礼貌地用生硬的中国话朝周若溪招呼。
完全是自尊心作祟，她冷冷地说：”你管得太多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梁母却丝毫不理会她的讽刺：“我早说了，要是救念念需要我一条命，我都会豁出去的。若溪，现在我们不是憋气的时候，你我殊途同归，都想救念念，等念念脱险之后，你再骂我诅咒我都可以。可是现在请让我来帮助你，好吗？”
周若溪能拒绝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