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文锦倚靠在床,目光静定地望着窗外。
晚春时节,阳光和暖,植物的绿由清浅变得深沉,鸟儿在枝头啁啾,徐徐吹来的风中,隐隐透着初夏的气息。这是东周的春,明媚,干净。
她原本是编织在春天里的一丝风,一抹云,而现在,春天已离她远去,丑陋与她相伴。
抚抚脸颊,泪水潸然滚落。她可以面对,但心底却无法不悲伤。
婉走进来,见几上的饭丝毫未动,说道,“女主,眼见到午时了,你还滴米未进,这样下去,身子要垮了的。”
“我吃不下。”文锦道。
婉见她憔悴模样,很是心疼,取出帕子为她拭泪。
“女主,名医很快就会找来的,你要开心一点啊!”
“若是他们也治不了呢?我真的又期望又恐惧,我怕等来的希望,会变成绝望。”
“我听说,真正医术高明的医生,都在坊间或是隐居深山,这御医算得什么?不要被他吓住了,他不会治,说明他该卷铺盖走人了!女主这病,在真正高明的医师眼里,可能都不算个病,兴许一副药就治好了。女主白白憔悴许多日,把身子苦坏了,值是不值?”
文锦想着婉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她应该积极一些等待治疗,而不是消极悲观。
“婉,若没有你在身边,我都不知怎么办好。”
婉见她情绪有所好转,笑着说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他虽然人不能时时守着你,可是心却一刻不离呢!”
文锦怔了怔,情绪再次沉落下去,沉到无边无际的痛楚里。
若她就此丑陋,她与陌瑾轩之间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她是君他是臣,永无交集。
却在这时,有宦官来报,“女主,相国陌大人求见!”
文锦一怔,她没有听错吧?相国他,来了寝宫?
婉也没有想到,陌瑾轩会来。一般大臣不经君主亲召,都不敢来寝宫的,尤其是女君主。
她见文锦怔然无语,道,“女主,请陌大人到堂上吗?”
“不,”文锦果断地道。
“陌大人是来探望女主的。”
“婉,我不要出去见他。”文锦将脸孔埋在她柔软纤白的手掌中。
婉明白文锦顾虑自己的样子,道,“那婉帮女主传话好吗?”
“代我向他道歉,我不能去见他,请他回去吧。”
婉点了点头,叹息着出门去了。
陌瑾轩正在堂外等候,依然是从容伟岸,但神色明显带着焦虑。
“陌大人。”婉向他施礼。
“女主呢?”陌瑾轩见她态度有些迟疑,问道。
“女主她,她说请陌大人回去。”婉面带歉意地道。
陌瑾轩眸光一暗,声音却淡定如常,“说我受众臣委托,前来探望女主病情。”
“女主现在不会接见任何人,陌大人还是回吧。等女主好一些,婉会及时禀报。”婉有些为难地说。
陌瑾轩沉默一瞬,见周围不时有宦官侍女走动,便道,“请转告女主,臣已在全力寻觅良方,请女主不要忧虑,多多保重。前堂之事臣会尽心处理,无需挂念,若需要臣做什么,只管告之。”
“好的,婉会将陌大人的话带给女主。”
看着陌瑾轩无奈离去的背影,想着他眸中浓浓的焦虑,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老天,让女主快快好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这一对儿了。
回司政堂的路上,陌瑾轩遇到飞鸟。
“大人,信已寄出去了。”飞鸟拱手道。
陌瑾轩点了点头。
“大人见过女主了吗?”
陌瑾轩道,“飞鸟,女主的情况让我很担心。你要和婉保持沟通,有事及时汇报。”
“明白!”
这个午后和晚上,文锦都是在内室中度过的,连堂上都没有去。
她左脸的斑痕似乎又重了些,更有向右脸蔓延的趋势。她不敢再照镜子,也不敢想象未来,更没有心情去空间作画。
她想借睡眠屏蔽痛苦,却一次次被自己的丑陋吓醒,醒来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了。午夜后被疲惫折磨的她,终于困极沉沉睡去。
当早上的阳光透过窗绢映照进内室,色调变得明快起来,才稍稍驱散了夜来的恐惧。
早饭后,婉提议道,“女主,阳光正好,到院中走走吧。”
“不了。”文锦淡淡地说。她提不起心情,更不想让阳光把她的鬼脸暴露得一览无余。
看着文锦,婉既无奈又心疼。
来到院中,飞鸟从门房里出来,向她打招呼。
“婉姑娘早!”
“早什么啊,都几时了!”婉瞥他一眼说道。
“女主怎样?”飞鸟看了看内室的方向。
婉忧愁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医生何时能找来,真是急人!”
“情况那么严重?”
“可不是,那么美的肌肤,如今变成了那个样子,哪个爱惜自己形象的女孩能承受得了?”
飞鸟蹙紧了眉头,“一个小小的疥子,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我也纳闷呢。这前几天刚起的疥子,都以为没什么事,结果——哎!”
“女主的饭食都试过毒吗?”
“当然。在这点上,我可和你一样谨慎。”
飞鸟忽然心中一动,“会不会是那天我被伶女所缠,女主的茶水中被人下了毒?”
“怎么会?那之前,疥子就已经起了。”
正说着话,有人来报,“相国陌大人来了!”
陌瑾轩进了院子,飞鸟和婉赶忙施礼。
“我来探望女主。”陌瑾轩开门见山地道。
婉发现他略有憔悴,心知是担心女主所致,道,“请陌大人稍等,婉去通报。”
趁这工夫,飞鸟将他从婉那里得知的情况告诉了陌瑾轩。陌瑾轩始终沉默着,只眼中的忧虑不断加深,直至凝聚成为一种痛。
不一时婉回来了。
见她脸上带着歉意,陌瑾轩已知道结果。
果然婉说道,“女主向陌大人说抱歉,她身子不适,还是不能见大人。”
飞鸟同情地看了看陌瑾轩,又和婉无奈相视,心中都在替两人着急难过。
焦虑担忧思念,扰乱心绪的复杂滋味,令陌瑾轩禁不住握了握拳。
沉吟一瞬,已经有了计较。
他对飞鸟道,“到司政堂,有事商议。”
离去时,他已经恢复了淡定从容。那一转身的姿态,将他高贵儒雅的气质表现无余,令婉深深叹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