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落坐在了软凳上,且已全身放松。站在他的背后,蔺珂捏着一根银针朝着他的魂门穴、灵台穴、厥阴俞穴等几处各施了一针。随即点住他的肩井穴和天宗穴,好让运行的血液暂时缓慢而至,如此心脏便会微微膨胀,让他的内伤再行恢复几分。
做完这些,蔺珂亦不曾闲着,她坐落在一旁,替蓼义天把起脉来。从他的脉像来看,只要她捡好今日的药材熬煮,后日便可离开蓼家堡了。微微的呼吸,在腹中打起药单的腹稿,想着那一味连翘和青葙子可以不用再添入药烫里了。
此时从翠帘外进来一堡中侍婢,她盈了一礼道:“回堡主,奕亲王爷要外厅候等了一会儿了,让奴婢进来看看堡主妥当与否。”
蓼义天知道奕亲王已在外坐了一会儿了,只是今日的梅儿姑娘似乎比前两日看诊得更加仔细些,因为只懂皮毛医术,故不敢擅自出声作主。“知道了,替王爷沏上上等好茶,转告他我很快就出去。”
“是,堡主。”
那侍婢一走,蓼义天就揣测听到外头有人待候,这梅儿姑娘的动作是不是就可以快些了。可是也不见她快到那里去,一切一如既往的仔细且缓慢的进行。
时间在须臾间匆匆而去,蔺珂取下蓼义天背上的银针。侍婢端来水洗手,而蓼义天则立马命人更衣,还问蔺珂,“不知梅儿姑娘可有意思结识奕亲王爷,若是有意,老夫到是乐意替你们引见引见。”
“堡主玩笑了,梅儿一介卑身,如何得与王爷相会?谢堡主美意。”擦着手,如今的难题又现,要离开索然居必得经过外厅,此刻祁煜正在那里奉茶,若是她不行离开,则太不识礼数,更毫无留下的道理。
略略的叹了口气,正无计可施之计,听到蓼义天说:“那奕亲王虽是名气不小,可依老夫之见到是个能成大事之人,深交不必,认识一下到也无妨,如此老夫顺便送姑娘出去。”
该来的逃不过,月溪,我要再见祁煜了,你能告诉我该用怎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么?我的情绪在纠结,可心绪却是出奇的平静,也许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他根本就不会再记得我是谁了。
整理好银针袋,看着蓼义天迈出的步子,蔺珂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
外厅里祁煜和祁旭正喝着茶,见到先出来的蓼义天时都纷纷搁下茶盏起身相迎。可当又见随后跟出来的一名女子时,祁旭虽俊容镇静,可心下却是异常的高兴。然而祁煜则不同,他望着蔺珂,深深的凝望着她,好像要将她看进骨子里。在初始见蓼义天的笑容不见了,冷酷的表情赫然间掠上他的轮廓。
五年不见了,他似有心又无心的寻了她五年。曾经对着他展露温柔笑意的脸颊此刻沉静极了,就若这样的蔺珂才是真正的蔺珂,而五年前与他相伴之人完全是杜撰而来一般。他没想到在蓼家堡还能遇到这样一个意外,更让他错愕的则是她眉宇间那点朱砂装痣,如今只余下一抹淡淡红痕,淡是使人哀愁,淡得使人心碎。
他不会忘记当年她在书房里撕破欣儿画相时的绝望表情,相信那时她已自以为她就是欣儿的替身。她动怒动气,是因为她于自己有感情。她毁了眉宇间的那点朱砂,是不是表示她将曾经相守的一切回忆都已抹去,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祁煜这个人,甚至如同陌路一般陌生。
眼下视线中的蔺珂,和他记忆中的人完全判若两人。心好像被轻轻地拎了起来。
看向她的,是一道让人脊背发寒发冷,锋利到刺透灵魂的视线。蔺珂虽早有准备,可还是因为这道目光变得有些自叹,好在祁煜没有拔剑朝她冲过来,以慰当年她想要毒害于她还擅自逃跑的仇和罪。
五年不见了,回想两年前她站在船上看到他骑着马在开满芦苇花的岸沿上走着。也曾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他是来追自己的吗?然后又否定,他当然不会是来追她的,如果真要追来,若不是抱着什么目的,便是他正巧有事经过而已,而她正巧在船上遇到他的身影,这一切不过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悲伤大戏。
“不好意思,让王爷和公子久等了。”蓼义天拱手笑道,语气里携了不少歉意。
祁煜没说话,到是祁旭先回过神来,回礼道:“无妨无妨,是我与兄长前来打扰了。”
“呵呵——。”蓼义天爽笑两声,随即又道:“来来来,老夫介绍一下,这位是丰淮城城主奕亲王爷和他的兄弟旭公子,这位是落梅谷谷主圣手鬼医的女弟子梅儿姑娘。”
祁煜仍旧没有说话亦没有任何动作,只冷着一张脸,让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一阵迫人的威慑和压力。祁旭近前一步,拱了拱手,“原来是梅儿姑娘,昨夜在下多得梅儿姑娘相助引路,还不曾感谢于你呢。”
蔺珂冲着祁旭施了一礼,又朝着祁煜施了一礼,随即对蓼义天言道:“堡主,请记住梅儿的交待,这厢便不打扰了,告辞。”
明明不想见到这个人,明明心下涌上层层的厌恶,可当四眸相视,他却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次见到蔺珂,祁煜有种无法自我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甚至将这一切愤怒都归功到了蔺珂的身上。
他不能这样放过她,不能让她如此云淡风轻的离去,他不能让她好过,凭什么她仿若陌路之人,而他却在不时想起她时深深的记得她的温柔和容貌,这不公平。蔺珂,她必须是付出代价。
“哥,我不打扰你和蓼堡主谈事,先告辞。”祁旭对祁煜说了这么一句,便追着蔺珂出去了,“梅儿姑娘,等等我。”
祁煜望着四弟离开的背影,倏然间蹙起了凌眉。蔺珂,她居然是落梅谷梅翁的女弟子,如此一来,当年他中毒……,想到什么,祁煜心头忽然一颤,刚欲起步却被蓼义天唤住:“王爷,不知前来找老夫所谓何事?”
他们终于是重逢了,脑海里回忆起祁煜见着自己时的反应,他应该是还记得自己的罢。眼中缓缓泛起酸涩的泪意,她像一个陌生一样向他打了招呼,亦希望祁煜亦能如她那样向她回礼。可是,她在他眼中除了看到憎恶和冷酷之外,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她在他眼里根本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如此惨淡的重逢,她乐意避免,却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