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牢吏说了一路,蔺珂只是静静的听着,或许连听人家说什么都浪费力气了。迷糊之间,听到钥匙碰撞和门开的声音,紧接着她被人拖进了牢间里,那牢吏将门板一斜,蔺珂又滚了下来,潮湿的地面和杂草,泛着一股枯萎烂败的味道,异常的刺鼻。
那牢吏锁上了门,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这里可是有耗子,如果不想被耗子咬,还受臭虫的欺负,就赶紧叫我说你要招认,那样你也可以少受点儿苦。”
那牢吏走了,渐渐远去的声音被低低的‘吱吱——’声所代替。蔺珂略微动了动身子,果然还是不能动弹。想想承受了三十二鞭,那岂是皮开肉绽那般简单,定是已伤着筋骨和内里了。努力让自己似煎熬的心平复下来,才发现她的心根本就没缭乱,而是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有什么东西被凝固了,甚至建起了一道坚毅的防线。回想当初她嫁进奕王府,是何等的坚信自己的目光不会看错人,如今想来是何等的可笑与悲凉。现下这具被残忍伤害的身体,就是她当初决择的结局。鞭子已经停了,她是否忍得住内心的潜意识里的拷问和嘲笑?她的沉默里不再含笑,她恨自己有眼无珠,也恨祁煜的虚伪薄情。
好累啊,真的不想再继续睁着眼睛。迷离的视线里跑过去一只老鼠,黑豆粒大小的眼珠子正小心冀冀的左顾右盼。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的蔺珂渐渐转醒。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呢?是不是又到一个黄昏了?庭院里的那些花儿们是否还在胭脂色的晚霞中静静伫立?蝴蝶蜜蜂可有在花丛中徘徊忙碌?落日让夜幕前的尘世有了活跃,而它却孤零零的县中当空,这是种什么样的孤独和寂寞啊?
身上的伤痕已经凝固了,冰冷潮湿的地面已将她侧卧的身子冷透了。一只小飞虫从眼前飞过,蔺珂一动不动的又看着两只老鼠一前一后的试探着在不远处路过。何处还传来腐水的味道,带着毫无生气的死森飘浮在空气里。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蔺珂黯淡的神么更暗了,素性闭上了眼睛。
来人是欧阳静和胡子王。欧阳静看着浑身血渍及伤痕的蔺珂,脑海里便顿时回想及初时见她的风韵与清傲,谁成想竟会有落得如此下场的今日,也不禁感叹人生的唏嘘。只见蔺珂已是衣不避体,纤薄的身子上横七竖八的印着红痕印迹。那是鞭痕,只是没想到胡子王会对一个弱女子抽得如此之狠。
“公子有所不知,这珂夫人嘴可真严实,属下抽打她几十鞭子,她即便是晕厥过去,也硬是不吭哼一声。属下怕她寻了死问不出王爷要的信息,所以让她歇了一宿,一会儿属下会接着抽她,定要教她开了硬口,说出为什么毒害王爷。”胡子王说着撸了撸衣袖,作出干劲十足的模样。
欧阳静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胡子王,他的确替祁煜办成了不少牢里的事,可是这样抽打蔺珂,欧阳静还真是有些看不过去。他不喜欢蔺珂,可不代表能眼睁睁看着蔺珂受刑,“罢了,你别再打她了,她只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你体罚下去定会要了她的性命,届时得不到王爷想要的信息可就麻烦了。”
胡子王一听,顿时没了主意,烦恼神色挤上脑门,“可是如果不抽她,这珂夫人哪会交待呀?这样还不是照样问不出王爷想知道了话。”
欧阳静沉沉的叹了口气,看着牢里那一动不动的人儿,突然言道:“她一直是这样侧卧着么?”
胡子王当然不知道,他是这里的牢头,自然不会每时每刻都知道牢里的情况。转过头去朝外喊,“六子,六子。”
昨日将蔺珂带来牢间的牢吏小跑了进来,看着欧阳静先是点头哈腰的请安。“哟,欧阳公子,您吉祥。”
欧阳静生平最讨厌这副小人嘴脸的模样,别过头去,说:“她一直都是这样躺着的吗?”
“哈?”
那牢吏六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胡子王愤恼的抬手一拍他的后脑勺,喝叱道:“欧阳公子问你话呢,这珂夫人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
这回六子听懂了,忙摸抚着被拍的后脑勺近前相看。随即说:“是啊,小的昨日用破门板将她拖到这里来的,离开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
欧阳静闻言,不禁一愣,迅速朝胡子王看去。那胡子王也意识到事情可能要坏,便从一旁拿来了根不长不短的竹竿,朝着蔺珂身上捅去。
‘嗯——’。
蔺珂被没有预兆的串捅吓了一跳,顿时睁开了眼,更是让身上的伤口痛得曲着一团,不由自主的发出哽唔声。
那胡子王松了口气,一手捏着竹竿得意的对欧阳静说:“还没死了呢,公子放心,属下心里有数。”
“你不会打开门进去看啊,非得拿竹竿捅她。”欧阳静的声音赫然提高了,蔺珂固然不值得同情,可他看在眼里的确不怎么好受。
胡子王抽回竹竿,转过头去骂六子,“谁让你把竹竿搁在这里,给老子拿远点儿。”
“是,是,是。”六子心里不乐意了,可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得唯唯诺诺的将竹竿拿去别处。
恨了一眼胡子王,欧阳静复又将目光瞟向蔺珂,“你这又是何苦呢?快点儿招了岂不少受些皮肉苦?”
“没用,这话属下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骗了,这珂夫人就是倔得跟头不会转弯的蠢驴似的。”胡子王忍不住插话说,立即受到欧阳静危险的目光,讪讪的闭了嘴。
“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没我的话不要让人进来。”
胡子王应了一声后离开。
牢室里配合着空气中流动的腐臭气息静谧得诡异,或许没有正常人会愿意在此驻足停留一时半刻。绫乱无序的青丝将蔺珂的绝色颜容掩去了一半,紧挨着潮湿草叶的十根纤指亦略显苍白。破了皮的嘴唇干涩红肿,此时她的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清澈无质,泛着迷茫悲哀的光茫。她好像就要死了——。
如果她没做错事,这一切便是祁煜带给她的灾难。较之初次见她,在萧府曲廊下的一抹清丽韵雅的身影,此刻则判若两人。她很狼狈,亦很凄美,美得让人难以移眼,就连如此龌龊的牢房也因为她的存在而添了些许残忍的美感。
“我一直弄不懂,蔺珂为何会舍身下嫁进奕王府?”欧阳静平静的言道,在蔺珂面前,他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在你嫁进奕王府之前,我有去过你住的尼庵查你,尼庵里的人告诉了我你的一切,你清高却不失随和,自洁却不自负。她们还说你拥有一副冬梅傲雪的孤傲性子,可是这样的蔺珂怎会落下凡俗,愿嫁进奕王府中为妾。如果不是他人错评了你,就是你本身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自你沉默嫁入王府那一刻开始,我就对你充满了疑惑,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在这一年里,我暗暗观察着你,你没有任何动静,不推也不拒的承受着祁煜的宠爱,做为一个妾你也是规规矩矩。蔺珂,你告诉我,既是祁煜待你不薄,你为何会对他狠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