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村妇过来向林氏讨绣样儿,林氏绣的绣样儿都是城里常见的,但这些乡下村妇不曾见过,故此觉得很新奇。好几个妇人围在屋子里聊的聊天,纳的纳鞋底,绣的绣绢,说笑声不止,好不热闹。蔺珂因为跟他们没话,沉默在那儿又不得体,只好披了那件林氏才给她缝制的厚风袍出院门去向大夫家借医书去。
小辰看到姑姑难得独自出门,对她要去的地方很赶兴趣,本来与小伙伴玩儿得正高兴的他丢下小伙伴迅速的追了上来,“小姑,你要去哪儿?我跟你去好不好?”
低头看着小辰红扑扑的小脸儿,蔺珂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好。”
这个村落充满了安静与祥和,加上冬季的冷色气息,似乎更加压抑内心的愁苦和难过。牵着小辰的软乎乎的小手,某些瞬间她会将他看作是柒柒。可当她回过神来时,柒柒的身影又化作淡影从小辰身上消失了。
她明白自己是因为思念过度产生了错觉,可柒柒是她的女儿,她做不到对她人死如灯灭,不见不想不思念。青丝让寒风拂至唇畔粘住了,抬手将其掩至耳后。穿过那条刚好两人走过的巷道,大夫的家就到了。
“来大夫家做什么?”小辰抬起头疑惑的问小姑。
“小姑来向他借医书,小辰去帮姑姑敲敲院门好不好。”
小辰闻声,听话的去敲响了大夫家的院门。很快,大夫就出来了。蔺珂道明来意,大夫就拿了几本医书借她。离开时,天空飘起了小雪。大夫还好心的借了伞给蔺珂,她就这样让小辰抱着医书,自己撑着伞,听着小辰叙述这村落里什么地方好玩儿,哪个地方的麻雀最多。
突然拉着她跑了起来,“小姑,快走,我带你去看梅花。”
梅花?葛大叔的院子里就有一棵梅花树,小辰为何要带着她朝村外的方向跑去?小跑了一会儿之后,可见到围着村子的那条小河了。此时的小河已结了不少冻,只有小小的一条红线似的河水在无声的流趟。
等到二人气喘嘘嘘时,眼前是一片令人赞叹的美景。
赤红的梅花瓣上沾染着白色的积雪,浮动的暗香阵阵随风袭面。想不到严风刺骨的此时,竟能赏到如此高洁难描似写的美景。入眼枝疏的体态优美宜人,缓步移来,不少花瓣飘落缱绻。这让她想到了那个和梅花有关的梦境,不同的只是没有这么冷。
“爹说姑姑曾经住在一个叫落梅谷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都开着梅花,我不相信呢,因为梅花只有冬天的时候才会开,姑姑,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小辰向她撒着娇,可是她现在连落梅谷在哪儿都不知道。斜眸浅笑,柔和的目光顺着几许飘落的花雨停在小辰身上,“好,等姑姑什么时候回到落梅谷,就带小辰进去玩儿。”现在说起来还有太多的臆想,那个医术不凡的梅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分别这么多年,他还会认她这个徒弟么?而且她既是丰淮城蔺家的二小姐,那落梅谷一听就是个江湖飘缈之地,她为何会去跟梅翁学习医术呢?
还有花旑柔说的那个孩子‘瑾儿’,他现在在哪儿?是跟祁煜在一起住在皇宫里么?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么多年音迅全无,他还会认她这个娘亲吗?
有些事情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在乎的事情却不能轻易放弃。就算瑾儿不再认她,她也想知道他生活在什么地方,是否平安?心绪放飞得太遥远,敛下眉来一轻吐气出兰的轻叹。
发现伞没有挡住雪洒在小辰身上,蔺珂将伞递给了他,又拿过他怀里抱着书自己拿着。
小辰用两只小手握着伞柄,抬起头看着雪花飘洒到姑姑的头发上,姑姑的脸被冻得微红,“小姑真好看,像仙女一样好看。”
乍一听小辰这样说,蔺珂纤指染唇忍俊不禁,“小辰真会讨姑姑开心,等一会儿回家,我将房里的点心都给你吃好不好?”
小辰高兴的点点头,“好,不过不能让娘知道,不然她又会训我了。”
他的笑意让蔺珂笑出了声,此时她没注意到有一双炯炯遂深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男子牵着一匹一日千里的神驹,他站在木桥的那头,深情款款的凝望着那抹清雅的斜影,置身飞舞烂漫的梅花林里,就若在落梅谷一般缥缈遗世。
当得到她离开定安候府不知身在何处时,吓得他整日整日心绪不宁。他不清楚沈绥湫与她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她,谁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该怎么想才能把她留在身边,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这件事情。
将朝中之事全交给祁旭和欧阳静,不顾太后的震怒亲自追寻而来,只为她的身影映入眼帘,不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徘徊。那种患得患失的感受,已经快将他逼疯了。现在,谁也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那咱们就早点儿回去吧。”一听到姑姑房里的点心都归自己了,小辰再无心陪姑姑赏花,只想快吃到点心。
蔺珂明白小辰小心思,伸手轻点他的小鼻头说:“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回去。”
她重新牵起小辰的手,转身举步时却赫然间看着木桥那边的男子呆住了。她僵视着那抹威武健硕的身影,彼此在凝望的那一刹,有雪花飘入她的眼中,惹得她的眼睛变得湿润了。抱着医书的手臂越来越紧,在看到男子丢下马缰绳和马鞭朝她展步而来时,她想后退,更想逃。可是让浅雪淹没的花丝鞋,却没有半点能移动的痕迹。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眼里的激动也越来越清楚明朗。终于,他冲了过来将自己紧紧的拥了个满怀,隔着冬绸衣,她依旧能感受到他胸膛散发的炽热且熟悉到陌生的温度。抱在怀里的医书一本一本掉在雪地里,冬风起了兴趣,正随意翻阅。
“珂儿,我终于记得你了,我终于记得你了。”
那满是激动兴奋的声音,却听得蔺珂的心打了个颤。猛的用过推开他,跄踉后退两步,“呵呵……”蔺珂冷笑着对他说:“记得我了?记得我什么?记得你是因为什么把我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是么?你怎么可以那么无耻?居然还在与我重逢时若无其事的问我‘你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他得到的消息是蔺珂从定安候爷莫名失踪了,想着依蔺珂的性子,不论记忆是否有恢复,若是知道些什么就断不会留在沈绥湫身边。可现下看来,她非但没有恢复记忆,他们之间还遭到别人的挑拨,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不可饶恕的误会。“珂儿,你误会了,你不能听信那些传言。”
他情绪里的激动仍余着,只是英俊的轮廓却静了下来。只看那一副冷情的外表,根本就难以看出他在想什么,就是这样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人,却在她曾经的记忆里举足轻重、无可替代。太不可思议了,她曾经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