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微忖，便解这是个让她离去的借口。从前她听沈绥湫的话在大夫把脉前就离开，从未曾怀疑他的用意，可是今日她不得不这样想了。如果她呆在这儿不出声，怎会影响到大夫诊脉？夫君让她离开不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到大夫把脉，而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她，不能让她知道。一旦脑海里有什么断落的东西连接上，梅儿看沈绥湫的视线越来越充满质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她的手不再颤抖了，言词间的冷静让沈绥湫警惕起来，“梅儿，有什么事情等大夫替柒柒开好药笺后再说好么？你先出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告诉你的。”
他果真是在掩饰什么，他那忽略重点偏移问题关键的口吻更打定了她想知道答案的决心，“为何每次有大夫替柒柒诊脉时你都让我离开？你有事情瞒着对不对？”
这件事情迟早瞒不过去，四年明明很漫长，可是他感觉昨天梅儿才将柒柒带来这个世间似的。难道老天爷只慈悲了他这么短与她朝夕相待的时间么？可他不甘心啊，所以想留住她，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一切。他不想这么快就失去，那太残忍了，更不想见她此时略带质问的神色还有疏离的语气，让他的整个身子力气仿佛被突然间抽空了。“不，我没有什么瞒着你，梅儿，你多虑了。”
如果没有，为何不立即应她，思虑这么久，是在腹忖要怎么把自己瞒下去是么？“夫君，柒柒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只有你一个人替她担心，你把我蒙在鼓里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做为一个母亲我还不够优秀，可是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我们都要柒柒，她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她是你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不是我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沈绥湫想大声吼出来，可是他不能，否则出事的就不会只有柒柒了。这么多年了，每每她提到孩子是他们两人的，他都如梗在喉。他宠柒柒，只是因为她是梅儿的孩子。梅儿说这话是毫无恶意的，她只是想替自己分担为父母该有的责任，她怎会知道其实所有的责任都是她一个人在抗，孩的父亲莫说尽责任，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柒柒这么个存在。
此时梅儿的坚持，已让他无计可施。如果他强硬些，那只会更添她内心自己有事瞒着她的怀疑，会弄巧成拙，得不偿失。那么他该怎么做才好呢？能让她不那么难过，能让她对自己依旧如故？正当他哑口无言时，大夫收回的手让梅儿离开的机会丧失了。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听着梅夫人迫切焦虑的声音，大夫别过头去看了看定安候。他这城里最好的大夫，这个孩子有个什么不舒服，候爷也总是让他来看诊。可是这个孩子的体质特殊，他每次来候府几乎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的。而候爷或许是担心梅夫人难过，从不让自己在替柒柒小姐问诊时让她在场。可今日梅夫人的坚持似乎让那种惯例不再继续。
医者父母心，他深有体会。也曾向候爷提过，随着柒柒小姐的成长，她的事情该让梅夫人知道了，否则这样瞒下去对梅夫人也是种伤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总好过某个瞬间的痛击。可候爷似乎并未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今日他是否松了打算，愿意让梅夫人知道柒柒小姐的事情了。
沈绥湫此刻内心的矛盾重重压抑，他既不想让梅儿为柒柒难过，又不想失去梅儿。在最后无法权衡之际，只能听天由命了，“你说吧。”
那叹息颓惫的声调，让梅儿的身心倏地垮了。一方面她印证了夫君有瞒着她事情的真实，另一方面又忐忑大夫会告诉她一个怎样的坏消息。她知道柒柒不对劲，特别是这半年来，柒柒除了玩儿以外总是喜欢睡觉。还有她碰触不到她的脉动，当她认真确定时，那脉动又会在忽然间恢复了。她把这一系列的反常称为之孩子玩儿得太累了，或者是她的错觉。
大夫正视着梅儿的眼睛，这个美得无法形容的女子此时正用一个平凡母亲担忧自己孩子的忐忑目光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期待和惧怕相互挣扎着，她的唇在苍白后已让她抿出了血丝，“夫人，委实而言，柒柒小姐的身子并不乐观。小姐生来自带一种病，老夫也算是行医数十年，可从未遇到过像柒柒小姐这种病人的状况。那种病不但让她患了哑疾，还时刻影响着她的性命。老夫曾好好研究过柒柒小姐的病情，也有下药诊治，可是柒柒小姐的病似乎并未有任何起色。恕老夫直言，柒柒小姐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老夫每次进府都抱着最后一次的打算，也许是上苍垂怜，让柒柒小姐能延活至今。老夫现在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或许那京都皇宫里的御医会有办法。不过老夫今日还是会开张药笺，至少得让柒柒小姐额头上的伤口愈合，至于其他的，就请恕老夫无能之罪。”
柒柒抓蝴蝶怎么会好好撞到假山上呢？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天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折磨么？泪悄无声息的滚落，听完大夫的话，梅儿缓缓靠近床边坐下。伸手轻抚着孩子玉脂般的小脸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让我在大夫替柒柒看诊时留在身边。”
她没回头，可那冷冰沉寂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她的绝望和悲痛。她不是怪他，怪的只有她自己。沈绥湫移步榻前，轻轻的将她揽进怀里，“梅儿，我不想你难过。”
“你不让我再有孩子，是怕孩子可能会和柒柒一样是不是？”
“是。”沈绥湫承认了，他明白他的承认于梅儿而言有多残忍，“可是梅儿，我更担心你的难过会让你早些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失去你，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沈绥湫对她的情有时候让她迷糊，因为想着一个很单纯的‘情’字，所以她也不想去多费心绪。例如此时，好好的她怎么会离开他呢？就算要死她也会死在他身边不是吗？就算要死她的魂魄也会守着他不是吗？他为什么要这么担心会失去自己？还是说他担心的不是失去自己的人而是失去自己的心？
沈叔带着大夫出去了。梅儿靠着沈绥湫伤心的问他，“柒柒会怎么样？”
既然事情已然清晰，有些事情他也不打算再瞒，“柒柒出生时你昏迷了半个月，期间我请了智音寺的主持大师过来替你看看。他说柒柒身子特殊，最多只能……只能活到四岁。”大夫口中的病并不是病，而是梅儿体内所携的毒，有时他在想如果梅翁知道此事，会不会对全然解去梅儿体内的毒有帮助？可是他不敢去落梅谷，他不能冒那个险。梅翁是断不会答应梅儿与他在一起的，现在他能得逞是因为梅儿失忆了，自己正欺骗着她的感情，享受着她付出的感情。梅儿清楚梅儿的感情不是属于他的，如果梅儿知道自己失忆是为了什么，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