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苏太妃说得对,可惜,或许她根本就等不到祁煜变心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她早已不在世间了,就若祁煜变心,她也根本不会知道。
看着蔺珂垂下的眼帘溢满伤凄,祁煜似乎会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起身坐在榻沿上将蔺珂搂进怀里,慌乱的说:“别胡思乱想,我不会的,珂儿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辜负你。”
够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真正的祁煜应该是天下人负他,而不是他负天下人。能说出这番不负她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对不起,太妃娘娘。”就算她能做到人离开,也做不到把心带走。
苏太妃怒视着床上相拥的那对痴男怨女,气得浑身直颤。正在此时祁旭走了进来,嗅着空气中的冷冽紧张气息,就知道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之事。再看到母妃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就知道母妃一定被气得不轻。
“母妃,儿臣方从京衙回来,事情已经解了。”
虽说事情解决是好事,可一时仍然难堵悠悠众口,这件事情依旧会被传扬一时让人笑话。更重要的是蔺珂居然不能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行,她一定得想个办法在祁煜回丰淮城之前要了蔺珂的命。
看着母妃眼中闪过的冰冷杀气,祁旭心下油升一股不祥的预感,担忧的看着皇兄怀里的蔺珂,若无奇迹,只怕她是在劫难脱。特别是先前在宫中他因一时激动情急爆出皇兄接下来的意图后,母妃若无反应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是他害了蔺珂,亦间接害了皇兄,可是,他别无选择。
祁旭语毕,室中一片宁寂。苏太妃淡淡的瞥了儿子一眼,视线很快复又朝蔺珂看去,“不知好歹的贱人,本宫会让你后悔。”
此话似掷地有声,久久在室中回响。苏太妃拂袖而去,看着母亲离开的步履,祁旭忙跟了出去。柏瑛也悄然退出,余下的满室静谧,仿佛从未有事发生。
“疼吗?”心疼的问着怀里的人儿,她不言,只有泪水滴落在手背上,冰冰冷冷的,亦如母妃待她的心。
脸上的痛不及心中的痛。蔺珂叹息着摇了摇头,只说:“我困了,好想睡一会儿。”闭上眼,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想看到祁煜在她与苏太妃之间露出那种左右难为的悲伤之意。眼不见就当作不知道,这——是她现在惟一的逃避方式了。
经由母妃那样一闹,祁煜清楚蔺珂心里的难过是何等的悲苦。她说想睡一会儿,也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此刻的沮丧和无力罢。扶着她平躺下去,又为她掖好被角,细声说:“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蔺珂难为的勾起唇角,苏太妃才负气而去,祁煜却选择留下来陪自己。对苏太妃而言,这又是一条大逆不道的罪状罢。微微颌首,合眼之际,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渐渐敛下。
听着蔺珂逐渐平稳的呼吸,祁煜以为蔺珂真的睡了过去。最后亲吻她的额眉,随即抽身离去。
待到门棱开启扣响的时,蔺珂缓缓睁开了眼。身子曲成一团,侧过身抿着唇叶,任由层出不穷的泪水沾湿薄被。轻泣的声音宛如在空洞里回响。静,静得让人心碎。
温暖的阳光叫人忍不住想要发呆,明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可祁旭站在廊檐下就是迈不开腿脚。晶薄的光亮映下他半边黯影,那俊逸的轮廓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些许踌躇和忧郁。
眸角的余光略微斜视,瞧到从曲廊一端走来的祁煜,叹息道:“你不用陪珂夫人么?”
他的语气里携着一丝抱怨不快,那敛下的眼神又隐含着复杂和矛盾。母妃和蔺珂在他心里失了衡,这份心情此刻他深有体会,“你在怪我偏袒珂儿顶撞母妃么?”
他的确怪,可是一想到蔺珂又狠不下心,所以只好怏怏的叹息道:“我不知道。”
“事情你是怎么解决的?”他意有所指的移开话题,先前那个问题太复杂了,弄得他也有些繁乱。
明白皇兄指的是什么,祁旭如实道来,“那朱大同家是开赌坊的,本就财大气粗仗势欺人,只因家中有一叔父在朝中任官,这才狐假虎威无人敢惹。我找人查了他的堵坊,又找出他许多作恶的罪症,那些足以让他全家抄斩,我杀了他一人遗他子孙,已是宽厚仁慈了。”那些罪证为实,之所以他不计较,还是因为不想此事落人口实,毕竟是因为蔺珂在红妆晓榭出的事,他难免护短心虚。
他的脾气不好,他的这个弟弟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此处置此事应该是因为蔺珂而有所顾忌。祁煜淡淡的笑了笑,那笑里隐含感激,不论祁旭发现没有,他都让这份感激付诸风里。“母妃今日气得不轻,是不是你有将我昨夜之意透露给她。”
皇兄迟早会知晓,祁旭也不敢隐瞒,点了点头说:“前晌母妃让我入宫,言词间对蔺珂的怪责之意颇重,我想到她现在的处境不易,便想替她解围。道出你昨夜的意图本想让母妃收敛些,只可惜弄巧成拙,让母妃对蔺珂的印象更加恶劣了。”
祁煜可以想像苏太妃当时气盛的状态,好断乎是错愕震惊无疑。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情和责任又岂可两全?他不能没有蔺珂,母妃没有他还有祁旭,而蔺珂没有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怪你,说开了也好,反正此事迟早都会让母妃清楚。”
就此事而言,祁旭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沉默。
祁煜摇身离开。脑海里回顾着他和蔺珂来到京都后发所生的事情,放在从前,祁玚早就会有意无意提醒他该离京回自己的封地了。可是此次不同,非但没有提及,甚至觉得让他多留些时日也无妨。想来他不是没有目的的,也许但见此时自己的为难和狼狈,他应该在某种偷笑罢。那个男人,总是喜欢跟他玩阴的,看着他置身事堆里乱得无暇分身。
回到居室看了看蔺珂,她侧身朝里睡着。轻声吩咐了柏瑛细加照看后就又转身出去了。
蔺珂这一睡睡到了傍晚,当一抹霞辉透过窗棂斜照在室内的地面上时,她才发觉今日连口水都未曾落腹。祁煜不知去了何处?记忆中她哭得累了而睡过去的。起身唤来柏瑛说饿了,见她欢喜着忙落去张落。
自行起身着衣,琐骨那里有些隐隐作痛,痛得比上一次催动内力时深了,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变得仓促。她想呆在祁煜身边,可是不能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瑾儿——她的儿子。她要回落梅谷去,已是对不起他,不能再让自己落下这层遗憾。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突然觉得上苍其实待自己挺厚道了。至少她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祁煜的真心,而不是带着凄伤的回忆落下黄泉。这已经够了,她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