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蔺珂直至晌午方醒来,一醒来便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囔着要沐浴。祁煜担心她,所以留在府里。一听到她要求,立即命柏瑛前去准备浴汤。
直到浴桶里参满了水,这其间蔺珂只一味的靠在祁煜怀里,什么也不说不做。而祁煜也就是这样抱着她,让她聆听自己于她充满情愫的心跳。谁也不曾提及昨日之事,虽说蔺珂要沐浴的要求有些意指,可谁也不愿意去回忆。
褪尽束缚,她身上难免留下昨夜挣扎的瘀伤。蔺珂颤抖着指尖轻触,厌恶的蹙紧了眉头,感觉那男人的浊气仍缭绕着她似的。不经意间看到琐骨下的那朵梅痕,仿佛期待很久似的,它终于繁绽了,就若落梅谷中枝头上的梅花,红得鲜研,红得让人忘记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柏瑛搀着她进到浴桶里,水很快淹没至脖颈。温热的热蕴飘摇在视线里,这一刻的安然让她忘却了所有。可她知道祁煜在外间等着她,所以她不想泡得太久,她想多看看他,好让他永远的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出来时已着好亵衣,脸颊让热蕴渲染,变得桃李纷分般惟美,温柔的看着他,如玉的眼眸充满了不舍的柔情,樱唇勾笑,淡若仿佛置身雨中的谷底幽兰,如墨瀑的青丝低垂,发梢还滴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伫立在他几步开外的,仿佛是一副举世无双的水墨画卷,他何其庆幸,做了那个拥有画卷的人!移步去她跟前,小心冀冀的将她横抱入怀,害怕将她揉碎了。平搁至榻上,指腹又温柔的抚着她的脸颊,眼中的情意缱绻,化作一曲悠歌悱恻缠绵。
“要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似真的想从她那里找到答案,因为他真的不敢想像他失去蔺珂会变成什么样子。
蔺珂心下一紧,唇边的笑意一敛一放,“我没有出事,我会为了你保护好自己。”
怎么保护?是用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么?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蔺珂如何相待,让她如此付出,是他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的罪过。松下手握着她的手,垂眸间苦涩的笑道:“你曾说你会住在尼庵是因为住持师太说你罪孽深重,如今看来,罪孽深重的那个人不是你,应该是我。”
那话似一剂催泪之药,让蔺珂闻声时泪落不止。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发现他怀里的温暖如初,依旧还多了什么。是的,多的满足。“说是罪孽深重,实则情有独钟,祁煜,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直到生命消失殆尽,直到你忘记我,或者我忘记你。
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紧紧的把她圈固在怀里,某个萌芽的信念在这一瞬间更加坚定。
“我们不会分开,于你,我没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承受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蔺珂叹息着笑了,她庆幸昨夜在万难之际有努力保护自己,那怕是拼尽自己的性命。为了这一刻,值得。
吩咐下人将浴桶里的水清走后,柏瑛悄无声息的离开。轻轻将门掩上,给那两人制造一片劫后余生的安静,让她内心的愧疚稍稍平息。这样的结局出乎了那人的预测之外,他应该很郁闹罢。虽然她不后悔自己让珂夫人陷入困境的手段,可是这样的结局却让她有些庆幸,甚至乐见。
奕亲王昨夜狠狠的甩了她一记耳光,虽说红印已消散,然回想那片刻,仍觉得惧怕不止。可是珂夫人呢,她对自己的关心又让她才掩下的愧疚油然而升。害她,她身不由己,若是伤害那个人,她又做不到。所以,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苍怜悯,愿一切阴暗最终都能见到阳光。就像昨日一样,冥冥中偏移错误的轨道。
室中的声音已停止。老实说她想不到似奕亲王那的男子居然会为一个女子露出那个沮丧的一面,可是一想到那人是珂夫人,一切仿佛又都顺理其章。听着那些动人心神的情话,是个人都会心醉吧,何况那二人看来举世无双。
怀着忐忑复杂的心绪立在中庭,蝉鸣声阵阵,带来夏风微凉。偶然间看到府中管家穿过拱形门朝厢房而去,一想到那二人正在房中享受安静,柏瑛就不忍有人打扰。忙叫住他,“管家,你做什么?”
管家驻足偏过头去,他才一进门就看到柏瑛了,也不知她站在中庭做什么,应该是被王爷赶出来无聊发呆吧。“我有事找王爷。”
“我看珂夫人身子乏,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等等吧,让王爷多陪陪夫人。”
管家徒然踌躇的样子显然事情有些为难,正在此时两人纷纷听到从室中传出声来,“进来罢。”
柏瑛闻声立即将才掩不久的门棱推开,两人来到里间,看到珂夫人正躺靠在床头,王爷坐在床沿上。珂夫人不见有睡意,应该是正在和王爷聊天。
“有什么事么?”祁煜轻轻的瞥了一眼管家,复看向蔺珂的视线顿时从凌厉化作温柔。
管家请安后恭敬的垂手侍立,禀道:“回王爷,今早门口来了个妇人撒泼,说四王爷昨夜杀了她的丈夫,一直在门口叫唤。”
什么破事儿也来找他?祁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所以语气不禁有些不耐烦,“既是找四王爷,你去找四王爷就是,来找本王做什么?”
“因为事出突然,那妇人长时间直叫骂不止,引人围观,事情好像传到太妃娘娘耳中去了,她在半个时辰前遣人来找四王爷进宫去了,也让那妇人去了京都衙门。可是方才她有去而复返,说什么官官相护,说京都衙门不敢受理此事。”
什么事情居然会这么快传到母妃耳中?祁煜敛眉一忖,同时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手有些冷凉。赫然间想到什么,问管家,“她丈夫是在哪儿死的?”
“红妆晓榭。”
蔺珂闻声立即沉沉的合上了眼,她秀拳微握,却也让祁煜感受到她的不适和反常。两人此刻都懂了,想来那妇人的丈夫应该就是昨夜轻薄她的那位朱大爷。
“死者叫什么名字?”看着蔺珂渐渐苍白有神色,祁煜问的时候是抱了一线期望的,尽管语声沉静,可是他却问得小心冀冀。
“朱大同,他是京都万通堵坊的老板。”
原来身份是这个,难怪昨夜他财大气粗,那般嚣张。蔺珂捂着心口暗忖。
祁煜的气场本就冷了下来,只是见蔺珂不适,眉宇间更添杀气。他没灭他发族就算了,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祁煜偏过头去,就要朝管家做着吩咐,岂知蔺珂紧拽他的衣袖先他作声,“算了,朱大同已经死了,放过他的家人罢。”
她并非善良,那样的人是生是死根本与她毫无干系,她只是不想徒添杀孽,希望上苍垂怜些,让她多点儿时间陪在祁煜身边。
蔺珂想得太简单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妇人若无人壮胆岂敢到王爷门前叫嚣?他没见过朱大同,可是一个常去青楼的男人家里,不可能出一个有胆有谋的妻子。既然太妃让她前去京衙告状,她怎么可能会毫无收获?又岂会轻易让人敷衍了事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