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一叶划破河面,悠悠荡荡辗过层层波浪。抑郁如风,清凉拂面。
依偎着的两人,感受着沉默所来带的宁静。这个时候的宁静,胜过千言万语的叙说。没有什么比如此紧紧的靠在一起真实,没有什么比紧紧的靠在一起更令人心安。仿佛在一瞬间,红尘里就只有一条宽宽的河流,一叶小小的扁舟,一对相拥的人儿,一份心满意足的安寂。
有风从左边吹来,轻柔的拂过脸颊,吹得蔺珂温温柔柔的勾唇浅笑。祁煜看见了,出声问她,“你在笑什么?”
“唔——。”眼前有几许芦苇花絮飘落,坐正身子,伸出一只手抚着水面,看着流水从指缝中如丝带滑过,“此刻虽说静若落梅谷,可是较之落梅谷却多出几分紧张感。”
“紧张感?”祁煜有些疑惑蔺珂的话,“珂儿你在紧张什么?”
她就是紧张,紧张凤欣儿今日在松涛楼交待的话,紧张时间如此时透过指缝的流水。心下一声轻叹,收回手来,落日的光辉照得半悬在她手尖的水滴发亮,“我在紧张这太阳怎么这么快就要落山了,我们明明才出城不久。”
她的声音听来悠悠的,带着忧郁,带着莫名的感伤。看着她柔和似玉的线廓,祁煜蹙起了英眉,“这夕阳景致如此之美,怎么到感染到你的愁绪了?”
蔺珂抿唇而笑,淡淡的视线落到粼粼透亮的河面上。不经意间瞧到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一边倒,蔺珂突然想到那年林月溪难产,她乘船离去,祁煜骑着马在岸上闲走。那时船仓里有梓渊和佑璟,迷起眼来细忆,依稀就发生在昨日。
“还记得那年我无意中得到你回了丰淮城的消息。”祁煜的语声中透着远奈,溢着心痛,“与其说是不想看到你,还不如说是怕看到你。我踌躇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用各种各样的事情让自己变成忙碌。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不会去想你了,可是最后却演变成我拼了命似的赶紧做完事情尔后去找你。可是我才一出府门,就得到你已出城的消息。我失落,遗憾,更怕错过。我追着你到这边河,看着你站在船头,我不紧不慢的骑着马,却又害怕被你看出我是专程来追你的。当时我真想下令让人把这条河道封住,然后把你不择手段的留在身边,可是,最后我却没这样做,原来我是那么的害怕你会彻彻底底的恨我。”
轻轻地靠着他的肩头,当时的情形又在眼前过了一遍。挽着他的手臂,蔺珂微微的笑道:“我看到你走在岸边,却不敢相信你会是来追我的,也害怕被你发现我后会将我拿住。于是我又期待又害怕,所以选择相见争如不见。”
原来他们是这样错过的,紧握着蔺珂的手,祁煜突然说:“我记得那条船不是丰淮船的,也听码头的人说船上有两位年轻公子。”
“嗯,一人是梓渊,还有一人是佑璟。”一说到陆梓渊和莘佑璟,蔺珂便忍不住想起那阴阳相隔的人一,“好久都没有梓渊的消息了,也不知他近况如何?还有佑璟,若人有来世,他是否已投胎转生,又会投到谁家呢?我们还能遇到么?”
“人一旦懂得生命的意义,就会知道怎样活着。那已故的人虽是遗憾,可只要活着的人过得好,亦会安息宁静。”环着她的腰枝,祁煜说:“珂儿,你要珍惜自己,为了我,为了瑾儿,更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
“嗯。”她会好好活着,直到她找不到解药毒发身亡的那一刻。倏然心念一转,蔺珂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对了,祁煜怎么会说出这样大度的话?对于自己,他不是有极强的占有欲么?那怕自己恨他他都会把自己留在身边,怎么这会儿大度起来了?
蔺珂温柔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祁煜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少顷会意过来,捧着她有脸庞狠狠的吻了一下,“傻瓜,我跟一个死人吃什么飞醋?就算陆梓渊活着,只要他没时常看到你,只要你呆在我身边,还怕他会把你抢走不成?”
蔺珂还是奇怪,祁煜是这么容易就想通的人?又听着他徒然降了声调说:“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真的要感谢他们,这么些年是他们陪着你,而我除了伤害你之外什么都没替你做过。你曾说莘佑璟曾经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从今以后,我会陪着你一起看日出日落,更阅尽四季每一处风景。我会陪着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更不会让你孤单。”
他没让她孤单,那几年虽然不曾有他作伴,可是他给了她瑾儿。那是另一种给予,另一种期望。
沐浴着黄昏的霞光,疲惫侵袭着她的身心。因为凤欣儿的警告太多,因为她担心太多,“我好困。”
轻吻着她的额眉,心疼的看着她眉宇间的那点朱砂痕,祁煜似呢喃般言道:“珂儿,睡吧。”
她真的睡了。如果真如凤欣儿所言,她与祁煜相知容易相守难,那么她宁愿在这一刻卑微的靠在他的肩,感受时间流逝过程中的那一点安祥和平安。体内的毒愫不曾发作却不代表不存在,只要她还有气息,就会出现意外。
她会先离开他,这是宿命。如今得他倾心,已是了无遗憾。只望那些替她的操心的人能早已想开,便不会在事发时那般痛苦了。师傅,梅叔,梓渊,月溪,云灏,还有祁煜。
月光与烛光相互交措,大街上一道长长的身影徐徐而过。一男子怀中抱着一女子,那女子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厥了还是睡熟了。只见那男子一身凌厉,让相行而近的行人都纷纷驻足退却或是绕道而行。
前去的方向是奕亲王府。
祁煜怀里的蔺珂仿佛会永睡不醒一般。她今天的举动有些反常,虽说她本身就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可蔺珂断不会让自己在大街上那般失态。那不像她,除非——她受了某种刺激。可是什么刺激呢?会严重到她看到他时仿佛就像永远失去一样?
奕亲王府门口的侍卫八人分站两侧,看到王爷回来都哑音躬身。祁煜跨过高扩门庭下的门槛,锐利的眼神便瞧到宫里的女侍藏身廊柱后,见到他时立即悄然穿过仪门而去。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垂眸看着怀里沉睡的人儿。
心想的事情好像有了进展。
繁伯刚吩咐完下人给各处主子送晚膳,一边瞧见王爷回来,忙挥挥手迎了上来。又见王爷怀里抱着珂夫人,便本能的压低了声音:“爷,您回来啦。”
祁煜没有任何回应,只顾转过曲廊朝华缈轩而去,踏下花径时,方吩咐后面跟着的繁伯,“去告诉萧家的人,就说夫人我带回来了。还有,去问问萧少夫人,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爷。”
繁伯转身离去,祁煜也进了华缈轩里。才一踏进屋子,瞧到玉蝉正把风灯拨得透亮,他沉声道:“别把灯弄得这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