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珂抬眸看着欧阳静,他正笑对着她拱手告辞。他是笃定了自己不会丢下祁煜不管是吗?城中事物繁忙,凤欣儿还在丰淮城吧。想到此处,蔺珂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年十一月二十七,曾纵横江湖的血虎门在灭金湘宫数月后遭到朝廷缴杀。门主谭虎阳被乱箭射中而亡,其门徒分别逃、杀,掳数百人。而关于阳谱失踪一说已传开了去,至此又有大批江湖人仕齐聚残败的血虎门,都期许自己能有好运气可拾起阳谱再造一曲江湖神话。
起风了,仿佛欲掀起尘埃掩没一切。
欧阳静走得很彻底,若是祁煜得知他那么干脆的丢下自己不管,不知会做何举止。他一直昏睡着,蔺珂每日都会为他金针过穴续命。
陆梓渊一直默默的陪伴着她,而方美美居然这离开的那一路极少说话,这倒是让蔺珂有些惊奇。在一日落脚镇甸时,她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这会儿,蔺珂疑惑了。
“方姑娘好像有些不对劲,梓渊,你要好好看着她。”给祁煜换药擦拭了身子,蔺珂落坐在长凳上,伸手接过陆梓渊递上来的茶盏。左边,是能欣赏到黄昏和暮色的雕花窗框。
陆梓渊也察觉到了,在他离开方家时,方美美又是以死相逼让他难为。又因实在担心蔺珂的情况,他只得答应带她同来。去血虎门那一路还算舒坦,只是在与血虎门交涉时遇到点儿麻烦,她一个小丫头涉世未深,受不得他人以言语相激,自然免不了与人顶撞讨回颜面。
而离开血虎门,她的确变得沉默寡言,若是因为蔺珂,就算她不说话也会怒目而视,而此刻她分明就连看蔺珂的时间都极少。她的缄口太不寻常,而他也一直是留意着的,只是不清楚具体原因罢了。“美美从小骄横惯了,多少带着些大小姐脾气,梅儿,若是她在言语上对你有何不敬,希望你别怪她。”
背后议论她的人多了去了,她早已在懂事便看淡,久而久之,这种看淡也转变为漠然置之,无所谓怪或不怪了。“瞧你这表哥当得真辛苦,那方姑娘总有一日会明白你的苦心。”
“是啊,成长是个过程,谁也不可能突然间转变。”喝了口茶,陆梓渊优雅的笑道。
与梓渊如此攀谈,让蔺珂回想起了在金湘宫的日子,不由自主的多添了一杯茶搁到一边。
陆梓渊懂了蔺珂的意思,笑意带着些许哀伤些许感触,“转眼佑璟已经离开我们快一年了,要是他得知血虎门亦遭灭门,相信他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罢。而这一切都梅儿你为佑璟做的。”
这话蔺珂听得糊涂,她看着陆梓渊,似呢喃似自言,“我为佑璟做的?”
陆梓渊点了点头,垂眸看着茶盏里的绿叶沉沉浮浮,唇边的笑意有些莫可奈何,“我送美美回到方家后本来想赶紧回落梅谷找你,可是美美却用极端到涉及性命的方式强留下了我。我了解你,知道你绝不会呆在落梅谷中久候,又无奈自己脱不开身,只得与萧兄通风报信,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帮帮你,岂知过了两日我收到他的信笺,说奕亲王已有动作了。后来我着急匆匆赶回过,在路上遇到了欧阳公子,又见到了蓼堡主,虽不知为何他们会在一起谋事,但目的地却都是血虎门。于是大家商量了对策,选择在那一天里应外合灭了血虎门。”
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陆梓渊虽是陆家庄下一任庄主,可是他逍遥惯了也不曾掌握什么实权;而萧家呢,云灏与月溪虽是有心帮她,可他们毕竟只是一介商人,有何力量能与江湖上人人表现敬畏暗地埋汰的血虎门为敌?想到救自己,那么能想到的方法也是惟一的方法,就是去找祁煜了。她不知道云灏与祁煜说了什么,但祁煜为她来到血虎门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想到他身上无数的伤痕未愈,蔺珂不忍的紧紧合上眼睛。
“你又为我做了这么多,梓渊,我不想再说欠与不欠的话。”蔺珂偏过头去,冬日里的星辰总是黯淡得很,“可是如果不那样说,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你会对佑璟说什么呢?”他懂她的为难,懂她内心对自己起伏不定的愧疚。她回过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微微的笑道:“你会对佑璟说什么呢?我知道我和佑璟一样对你而事都至关重要,如此就够了,你不必再给自己增加什么感情的负担,我们之间再谈这些就显得太伤人了。”
是啊,士为知己者死,再谈这些会辱没梓渊对她的心意。叹息着扬唇,一抹淡笑扣人心弦,“你说得对,若是佑璟听到他一定会说‘梅儿,你总是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说得不厌我都听得厌了。’”
“哈哈哈……。”陆梓渊笑了出了声,一扫眉宇间飘浮的阴霾,“明日咱们会路过金湘宫境内,一起去看看佑璟吧,他一个人在山上肯定觉得寂寞了。”
“嗯。”
用晚饭的时候说起了明日去看佑璟一事,梅翁点点头没说话,到是方美美多看了陆梓渊几眼。
翌日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中午时候到达了金湘宫附近的村镇,找了一家客栈歇脚。欧阳静离开时并不曾将那几个青衣使者带走,他们就留下来保护祁煜的安全了。所谓保护他的安全,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例如背他抱他进出车室或是房间。
约莫半个时辰后,蔺珂站在床头看着师傅替祁煜把脉,“师傅,徒儿替他诊脉时发现有一丝脉动极难拿捏,徒儿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敢问师傅那可会是梅儿的错觉。”只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对象是祁煜,会让她因为某些原因而捉摸不准。
梅翁抬起眼望着蔺珂,抽回替祁煜诊脉的手,说:“你虽天资聪颖,但医道精深,为师也并未将平身所知全授教于你。以往你所接触的病患也有发现从未接触过的症状,这回你为何要质疑自己的判断?是因为对象是奕亲王么?”
蔺珂缓缓垂下眸,“徒儿知错。”
“你判断得不错,奕亲王的脉象的确有一丝浮动,那脉叫涩脉,在脉搏中是最难拿捏的。”梅翁捋了捋胡须,继续说:“此脉圆滑至极,且细小飘渺,若是不注意极难把正。而正常健康的人也并不存在这一脉象,这一脉象乃是重伤至生死关头方会显现的,奕亲王此番九死一生,如今也并未完全脱离危险,此脉象一旦消失,就算是为师也回天乏术。”
如此她每日为他金针续命,到底有何意义?“师傅……。”
“他现在还没死呢,只要你不想让他死,他就会活着。”此乃一语双关,他相信蔺珂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蔺珂沉默垂眸间,便见陆梓渊站在门口向她招手。斜眸看了一眼祁煜,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移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