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乱葬林时,觉得空气不再那么压抑迫人。碧空万里,星光闪烁,仿佛与乱葬林之中乃是两个世界。
是想赶紧回城去,可是担心蔺珂的身体经不起在马背上长时间震动,所以回城的速度完全是用步行。等到他们走到丰淮城城门口时,本应紧闭的城门此刻却大大开启。
等在那里的不止是林月溪,还有——祁煜。
萧云灏牵着瑾儿的手,陆梓渊抱着蔺珂,就这样静静的走进林月溪的视线,撞进祁煜的视线里。
林月溪冲上前去,先是寻问了蔺珂的情况,“珂儿怎么样了?怎么是这么副惨凄的模样?”
从一踏进城门开始,陆梓渊的视线就跟祁煜的视线相互碰撞着。所以陆梓渊没空答话,萧云灏说:“珂儿没事,只是太累了。”
林月溪稍稍放宽了心,又将头转向瑾儿,抱着他哭了起来,“我可怜的瑾儿,一定被吓坏了吧,你怎么那么胆大,敢跑到乱葬林那种地方去?你要是出了事,让你娘怎么办呀?”
瑾儿任由姨娘抱着,他觉得姨娘的怀里跟娘亲的怀里一样温暖,一样能让他安心。“瑾儿不想让娘关进大牢。”
“什么关进大牢,瑾儿你在说什么?”林月溪莫名其妙的盯着瑾儿,想让他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说只要瑾儿找到银桑让佩环公主醒过来,王爷就不会把娘关掉大牢。”
这什么跟什么?林月溪眼里的疑惑更甚。而此刻祁煜开口了,一张口那冷得让人发悚的声音字字狠戾清晰,“把人给本王留下,陆公子在丰淮城住了那么久,相信已经知道本王与你口中的梅儿是什么关系了吧。”
陆梓渊直觉得心痛,怀中的梅儿因为这道声而添了拽着他胸前衣襟的力道则更让他难过,“没错,在下已经知道王爷与梅儿的关系了。”
祁煜闻声不禁得意的笑,可唇角的弧度才添一点儿,又听到陆梓渊说:“可是那又如何?五年前梅儿从你身边逃开,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要从你身边离开?梅儿会委身于你作妾,你有想过她是抱着怎样的心和情?反观王爷你呢?你除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一次又一次的让她遍体鳞伤外,你为她做过什么?你有顾虑过梅儿的感受么?你有想过她在去掉眉宇间朱砂痣时的痛苦心情么?梅儿是一个人,他不是你思念别的女人时可作的替身。你让我把人留下,在下想请问王爷,把人留给你做什么?难道要留给你周而复始对她进行伤害么?”
“你没有立场这样跟本王说话。”陆梓渊的话深深的撞击着祁煜的理智,他所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无法准确的回答,甚至他根本就没去细想过,因为一旦细想,他的眼中便不会有欣儿,有的只是她蔺珂。
“也许在王爷与珂夫人之间,在下的确毫无立场表态,可如今在在下怀中的人是梅儿,并非是王爷你的珂夫人。”陆梓渊垂眼,看着蔺珂在他怀中眼帘轻颤,“你们只相处了一年,可是我却和她相识五载,这五载她的喜怒哀乐都在我的眼里,虽不敢说与她夕夕相伴,可至少我一直陪在她身边。那么你呢王爷?请问你在她消失的五年里做过什么?你还记得曾经有个叫蔺珂的女子深深的爱过你吗?你还记得有个叫蔺珂的女子独自默默的养育着你的孩子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与相伴的在下来讲,谁会更有在此说话的立场?”
“陆梓渊,你放肆。”祁煜怒了,陆梓渊准确无误的戳中了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真实。
“是,在下的确放肆。”陆梓渊冷冷一笑,“可惜了在下一介平民,也算半个江湖儿女,身世清白丝毫不与朝廷沾边,而且在下向来随性惯了,王爷您耍的威风丝毫影响不到在下的慵闲。而且在下想再提醒王爷一件事情,你不懂珍惜梅儿,在下会珍惜。”
“陆梓渊,你……。”祁煜通红着双眼盯着陆梓渊,浑身的杀气已让他变得冷俊非凡。
“王爷。”林月溪适时插进话来,萧云灏害怕奕亲王会伤到她所以想阻止,可见妻子坚定的眼神他抽回了意欲阻拦的手。“求你放过珂儿吧,有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时至今日不得不一吐为快了。当年我不曾遇到你与珂儿相识的那一幕,却知道珂儿在与你重逢前一直思念着你。在得知你是奕亲王,而且下嫁于你为妾的情况下,她仍然一无反顾的去了奕亲王府。我从小与珂儿一起长大,她生性恬淡,绝不会因为自己而有任何思虑起伏,可是因为你,她变得不再是珂儿。以往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委屈,是你让她尝到了委屈的滋味,甚至不止委屈,连痛苦还有苦涩的眼泪你都让她一并尝到了。我和云灏开始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珂儿愿意跳进你的那个火坑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等到她回过神来想后悔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了。王爷,我真的求求你放过珂儿吧,因为你她的心早已满目疮痍,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跟你在一起那是种折磨而不是幸福。如果你真的对她还有半点眷恋之心,就请你饶过她吧,从此以后,她只是蔺珂或是梅儿,不会再是你手中受尽折磨的侍妾。”
沉默与周围的寂静一起淹没了夜空,吡啦作响的火把照得流淌在地上的人影摇摇晃晃。
“是啊,王爷,既然你只能带给珂儿痛苦,不如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萧云灏轻揽着妻子的肩,语气里满是为蔺珂着想的真诚,他的话真正让祁煜审视起自己,心里似乎有层纸被人捅破了。看着陆梓渊怀里的蔺珂,祁煜头一次有种追悔莫及的感觉。他想伸手去触碰蔺珂,然而陆梓渊警惕性的将她抱得更紧。
“梓渊。”蔺珂出声了,虚弱的身体发出有气无气的声音。
“梅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陆梓渊垂下头去担心的问。
蔺珂想摇摇头,终是因为无力而罢休,“带我走,我不想看到这个人,带我走。”
“好好好,我带你走,我立马带你走。”
“快快,青音,你快一步去请大夫到回府。”林月溪吩咐着侍婢,青音立即应声跑开。
一队人匆匆而过,脚步声重重的由近而远,须臾过后,静静的街道上只剩下祁煜立在原处。他不动不移,目光仅有的空洞无神。想离开,脚下却提不起一丝力道。
“如果有人要取你性命,只怕此刻的你已死过千百回了。”
似笑非笑的话响在耳边,欧阳静从暗处走了出来。祁煜依旧没有动憧,连视线都不曾偏移一分一毫,似自问又是问欧阳静,“我真的做错了吗?”
能让奕亲王祁煜拥有此副失落颓丧的模样,这世上也只怕惟有那叫蔺珂的女子一人罢,欧阳静心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错什么,只知道你现在不能放松警惕,煜,也许是你跟蔺珂本身就存在着差距,因为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所以才会有今时今日的结局。该放手时就放手吧,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