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想起了刚才那位护士请假的缘故。
拉肚子……
那天,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接触那人呕吐物的,只有他和那位护士了!
他来不及细想了,只能马上交代秘书:“快点,把请假的那丫头接到医院里面来。我们要做全面的检查!”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又是一阵眩晕。
他不得不撑住桌子,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可秘书已经惊呼出声了:“院长,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会不会发烧了?”
容若撑着走回办公室,发出了最后一个指令。
他们三人,连夜就被送到了香港的大型医院。
容若已经等不及北京那边的结果出来了。
他和那位护士,都开始发起了高烧。
他没有办法再站在手术台上了。
现在,他全身上下,不管是哪一块肌肉,都酸痛得他根本不想动弹分毫。
他开始出现腹痛。
他开始咳嗽。
他的鼻子,也开始出血。
他想,他被传染了。
而那位病人的病情进展更加迅速。
他全身的麻疹出血点,正以飞快的速度增加着。
容若已经接近绝望了。
他躺在香港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手脚都被牢牢地绑住了。
他知道,人家把他当成了西非埃博拉病毒的传染者了。
这种病,一旦最终发作,不但自己全身出血,十分可怖,还会痛苦地四处撕咬,祸及别人。
而这种病的传染性,也相当恐怖。
为了防止他忽然病发,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不得不做这种保护措施。
他能理解。
也能明白。
只是,他真的很想打一个电话。
他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抽屉里。
“容若,容若老公,接电话了,老婆打给你了。”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响起。
他知道,今天晚上没有打给沈婉,交代好自己的行踪,再加上打了电话,又没有接听,现在的她一定十分担心。
他微阖了双眸,最终唤来了监护的护士。
“替我打个电话好么?”他的声音因为高烧已经嘶哑。
“呃……”护士犹豫了一下,才取过了他的手机。
电话刚接通,就被接起来了:“纳兰容若,你跑哪里去了!”沈婉的声音带着着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了,打电话也不接……”
容若清了清喉咙,眸子里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雾气。
“我刚刚在做会诊呢,不好接电话啊。现在看到了,不就打回给你了吗?”
“这几天忙什么呢?你都好久没有回来了。”沈婉不依地道。
他吸了吸鼻子。
高烧让他的脑袋晕到了极点。
嗡的一声,他脑袋一响,鼻血又流了下来。
护士惊呼了一声,连忙替他擦去。
“你旁边有女人?”
他居然想笑。
现在,他还能想到她说这话的表情。
一定是眼睛眯着,带着几分危险吧?
这个女人,几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但是,他不打算说实话。
“是啊。护士啊。天天身边都有女人。”他眷恋地听着她的声音,“你难道第一次知道?”
“你现在在哪里?”她追问。
“我在香港。”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不适,“这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回去了。我要进行一个手术会诊,连夜过来的。”
沈婉撇了撇唇:“开下视频呗。我看看你在哪家医院……”
“别捣乱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去吧。”他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呢。我会天天跟你联络的。你别打给我。”
沈婉还没抗议呢,电话那边已经是一段忙音了。
“那家伙,在忙什么?居然挂我电话?!”沈婉心里又是忿忿不平又是担心。“神神秘秘的,去香港也不告诉我……”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没有他在的床,好空好空。
她都在想了,他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她一直推拒他恩爱的要求,所以他也摆起了谱?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过几天,他就会回来了……
容若的情况,却在恶化当中。
他已经连续高烧两天了。
他薄薄的唇瓣因为连续的高烧而干裂,被绑住两天的手脚,已经疼到发麻。
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和沈婉通话的半个小时。
虽然他已经坚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深深浅浅的红点,在他身上蔓延着。
如果他最终被确诊为最可怕的传染病——埃博拉的话,那他生命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说不定,某一次挂断她的电话之后,他就会再也醒不来了。
他贪婪地听着她的声音,脑袋已经烧得稀里糊涂的了。
“容若。”她忽然很平静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在香港的哪家医院?我过去找你。”
容若顿了半秒才道:“有必要么?如果我瞒你,你觉得我能让你了解出什么吗?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他喉咙一甜,已经咳了起来。
旁边的护工如临大敌,把专门的纸巾凑了过来,纸巾上已经沾了血。纸巾被丢到专门进行单独销毁的纸篓里,护士已经又给容若打了一针。
沈婉竖起了耳朵:“你咳嗽?你生病了么?”
容若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他的脑袋嗡嗡地直响,却只能勉强道:“小感冒。”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几乎快说不下去了,“我还有事情忙,我明天再打给你。”
他搁下了电话,眼前一阵阵发黑。
护士已经快速地把他又重新绑了起来。
“我心脏不是很对劲。查查我的心电图,估计病毒扩散到心脏了。这种病往往会引起心肌炎,先给我用药,把症状给压制住。”容若闭上了眼睛,沙哑的声音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可是,现在用药,虽然能压制住症状,可我们没有办法预料后果啊。”护士很迟疑。
“内脏出血是迟早的事情。”容若又咳了起来,“我只想活久一点,可以把我自己的事情安排好。”
护士迟疑了几分,才道:“那我跟主治医生商量一下吧。”
容若是三人当中病情发作得最慢,意识最清晰的一个。
原因无他。
从入院以来,他自己一直都在积极地试药。
针对埃博拉有效的药剂并没有真正地研发出来,所有的药剂都是处于不成熟的实验阶段。
可是,没有一个病人敢去尝试。
也没有时间去尝试。
容若是唯一的一个。
他的手背上布满了针孔。
每一天,他都要不断地试着新药,然后由他自己判断他的情况在注射之后是好还是不好。
其他两位病人的家属都守在了病房外。
只有他没有。
护士忍不住道:“纳兰医生,你不如让你女朋友过来吧。你这样瞒着家里人,也不是个办法啊。”
容若低低地笑了一声。
即使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他的笑容仍旧让护士小姐心头小鹿乱撞。
“她来了,也是徒增担心。既然这样,不如让我自己把问题给解决掉。”
怎么解决?
护士不敢问。
容若打了针,就已经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床头时钟滴答。
他又挨过了一天。
再过三天,检验报告就要出来了。
他始终心里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他感染的,并不是那些凶险的病毒……
或许……
老天保佑……
晨风拂面。
医院楼下的花园传来了鸟鸣声。
声声清脆,而住在监护病房里的人,却心如死灰。
除了容若。
主治医生穿了厚重的防护服,才敢进去和他见面。
“今天感觉怎样?”医生的声音经过防护面具,变得瓮声瓮气的。
容若眨动着眼睛:“还行。”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这是我高烧的第四天。昨天做心电图数据出现异常,有心竭预兆,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了。初步排除心肌炎的可能。不过,高烧如果持续不退,心肌炎是早晚的事了。”
医生点了点头:“昨天筛查,也没有发现你的内脏有出血迹象,不过因为你持续的咳嗽,你的肺部已经被病毒入侵,现在我用药暂时控制住病毒的蔓延。但那只是暂时的。”
容若却道:“你有没有想过,把我当出血热的病人来处理?”
医生一愣:“你认为你自己是感染了出血热病毒?”
“症状很像。出血热病毒的早期发作方式和埃博拉非常接近。如果按出血热症状判断,目前我也是完全符合的。”
容若喘了口气,才坚持继续道:“你把那位重症病人的血液进行分离检验,万一我们不是埃博拉,你也能有个方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先试药。”
医生的瞳孔一缩:“容若,你又是何苦?”
“我必须好起来。”容若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再强的病毒,在不同人体内也会产生不同的效应。我不觉得我当时的处理有失妥的地方,如果是埃博拉,不可能通过那种方式,只传染给我和护士!”
医生叹了口气:“你别这么倔强了。这种事情,也要看几率的。”不过,容若如此坚持,他也不强求,“我先去做检验。你先保守用药两天,等结果出来我们再研究方案。”
他退出了病房。
看着连连摇头的医生,旁边的护士也叹了口气:“很倔的人,对不对?”
她的眼眶湿润了:“我知道,他很想为他女朋友好起来。”她哽咽了,“生死有命,希望上帝保佑他。”她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医生却笑了:“你求上帝这话一出,就显然没有他的态度积极了。”他回头看着阖上眸子积极休息的容若,才道。“这么多年的监护生涯,起码让我明白了一点。病人心里有希望的时候,就可能有希望。心里没有希望的病人,也一定没有希望能够救活。”
护士蹙起了眉。
但愿,医生的预测是准确的吧?
而此刻,被医院保守着身份秘密的三人,已经在各种媒体被报道出来了。
沈婉一边包着饺子,一边看着电视台播出的特别报道:“据本港消息,本周在澳门发现有三位疑似埃博拉病症的病人,现在已移交相关医院进行紧急处理。据卫生署负责人介绍,这三位病人已经被强制隔离……”
“有一位病人,正是由近日西非往澳门航班到达澳门的,抵埠即发病,当局已经紧急隔离与他有过接触的两位医护人员。现在澳门和香港都没有大规模爆发埃博拉的可能性,请各位市民放心。”
电视镜头一切,已经是在几十只话筒包围下的特区卫生署发言人那张脸了。
“我们可以向市民保证,特区政府正在用所有方法保全这三位病人的性命。有两位是香港籍人员。我们只能说,目前一切还乐观,我们已经紧急抽调了港澳所有的精英医学队伍,而且,北京方面也会对我们的治疗提供大力的帮助……”
沈婉的手停了半秒。
难道,容若就是到香港去处理这件事了?
她的手机叮的一声响。
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才低头去看手机。
信息是若雪发来的。
“给你看看我小姑的新欢。”
图片因为网络的关系,还没有预览出来。
沈婉只是一头雾水。
新欢?小姑?她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原来,若雪说的是慕容翩翩。
她苦笑了两声。
现在她还在忧心着这几天忙得团团转的容若,哪里有空去管那个女人的新欢是谁?
又跟她有几毛钱关系?
她还没按灭手机,刚才的图片已经慢慢地刷了出来。
一开始显露的,是在最上面的慕容翩翩。
照片肯定是自拍的。
因为慕容翩翩的脸离镜头实在很近。
她一手高举着手机,脸上竟带了一丝媚态。
渐渐的,整张照片都露了出来。
沈婉一下瞪大了眼睛。
翩翩的双臂光洁,依稀可以看出她没有穿衣服,就连精致的锁骨,也销魂媚骨。
她胸前的赤*裸被茂密的头发遮住了。
只是那些短发,却不是她的。
一个男人趴在她胸前,背对着镜头,虽然五官看不见,但是脖颈的线条非常流畅,就算不是一个帅哥,起码身材也是非常不错的。
沈婉刚想按掉,若雪又发多了一张过来:“这种人,怎么会把那样的照片放在脸书上啊!是炫耀还是挑衅啊!”
沈婉忍不住笑了。
确实啊。看照片中翩翩的眼神,就好像在跟谁示威似的。
新照片倒是很快打开了。
她身上的男人已经背对着镜头吻住了她。
因为上移了几分,也清楚地看见了,男子身上也没有穿衣服。
背部线条优美,小麦色的肩头搭着翩翩雪白的藕臂,要多暧昧就多暧昧。
这种照片,本该藏在手机里当私房照的,却发在脸书里大肆宣扬,是想博点赞还是博评论?
本来该一笑而过的沈婉,却忽然把照片用指尖放大了几分。
她仔细地看着男人的背部。
这个男子背部肌肉很结实,双臂肌肉相当有力。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他的左肩,有一处小阴影。
沈婉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还记得,容若临离开之前,给她看的那一处纹身,就在左肩!
她把电话打了过去:“你还有慕容翩翩和那个男人更多的照片吗?”
若雪吃吃地笑了:“你也这么八卦啊?好啦,我把她脸书地址给你,你自己瞄一眼去。没有正面照,都是背部暧昧照,惹火死了。”
沈婉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网页。
她的心越看越凉了。
男子有不同角度的背部照。
拍得最清晰的一张,是他刚好抬起左手,依稀可以看见他鼻子的轮廓,挺拔而帅气,颇有几分容若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左肩上也有纹身,而且玫瑰的轮廓若隐若现。
脸书上,翩翩说得相当清楚:来香港见亲爱的……
沈婉捂住了自己的唇。
她手一抖,已经关掉了网页。
她其实有查过容若的电话来源地。
他是在香港没有错。
但是,他去香港做什么,为什么不见她,也不肯接她电话,她都一无所知。
她一直告诉自己,动辄怀疑男人,是女人不自信的表现。
今天之前,与其说怀疑他,还不如说是担心他。
可现在,这些照片,就好像在她本来就不安的心里投下了重重的一颗石头,泛起了滔天巨浪。
她猛地站了起来,来不及细想,就冲出了私房小筑。
沈峰在后面诧异地喊着:“都快饭点了,婉儿,你要去哪里啊!”
心里还抱住微弱的一丝希望,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是接通的,人是没有接听的。
直到自动挂断。
她已经冲到了容若的医院里。
看到了她,导诊小姐一下就把她拦住了:“沈小姐,我们院长不在。”
“他去哪里了?”沈婉低喘着气。
“他,他去香港了。”
“去香港干什么?”
导诊小姐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年轻的女孩终究是没有经验,沈婉眼睛一转:“我不为难你,是他说不能告诉我的么?”
导诊小姐连连点头:“所以请你体谅我们啦。你就当院长出差去就好了。说不定,他会回来的。”
其实医院里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上面交代下来,对院长的行踪不要问不要说,她照做就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