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确实来了，但这已经是三十天之后。他来的时候，弗兰克和姜上舟已经走了。他们各自有自自的事情。
他是带着一腔怒火来的，没有别的，因为那个人贩子回来了。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个家伙如此不是东西，大牢没坐够，还跑到外边恶心人！作为谷雨的男人，他必须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厉害。说实话，他都不屑于阴他，他就是要在他那张臭脸上留个印子。
在路上，他就给金椽镇派出所所长赵篇打电话：“赵哥，我揍人你就当没看见，他报警你也别接！那孙子他就欠揍！”
赵篇在电话里胡乱支吾了一声。这事儿还真不好答应，他是警察呢。可是从本心讲，这孙子不欠揍吗？他真的欠呀！
从杨德才一出狱，赵篇就盯上他了。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安顿好杨德才。他出狱，就是赵篇去接的，他怕他直接就跑到谷雨家里闹事去。他必须先给他上一课。
结果，杨德才得到了金椽乡刑满释放人员最高的待遇，警车接送，直接到家。
可是，在车上，杨德才就打听开了。
“赵所长，我女儿是不是出息了？她是有钱人了吧？”
赵篇白他一眼，严肃地告诉他：“她叫卢谷雨，你搞清楚，她跟你没有关系！”
“嘿嘿，哪能没关系呢？我养了她那么多年呢！”这个无赖认真地辩白：“我拐她是我不对，可是她也叫了我十多年爸爸。我买面包还给她吃一个，我把他们三个一样地对待呢！”
赵篇真要说他无耻了。他质问他：“要是你不拐她，你知道人家家里天天吃什么吗？一个面包用得着你惦记这么久吗？”
“话不是这么说。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我要是天天有面包吃自然不会惦记这么久，我不是也吃不上吗？但我偶然才能享有的东西我都会给她分一个，你想想这里面的分量！我自己想想都感动呢！”
赵篇把刹车一踩就停下了。他直接问：“杨德才，人活脸树活皮，你的脸呢？你一个面包的恩情拆散了人家一家子，我就问问你的脸呢？怎么监狱改造了好几年就没把你改造好呢？”
“哎，赵所长！”杨德才也严肃起来了。“我说赵所长，我是刑满释放人员，你可以帮扶我，但你没必要教训我！我犯的错国家已经教训过了，你就说说怎么帮扶我吧？你帮我申请低保？”
“低保个屁！”赵篇火了。他见的赖皮多了，滚刀肉也见了不少。对这种人根本不用跟他讲那么多。“我告诉你杨德才，今天的卢谷雨，你惹不起，这个市里的哪个人五人六都惹不起。到时候，都不用她吱声，有的人是人帮她消灭你！你要是敢找她的麻烦，能进监狱里活着那就是你祖上积了德，让你个孙子享着了！”
“你这是什么话呢！”杨德才往后缩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可是车子开了没有十分钟，这个家伙又活泛了。“赵所长，你跟我说说，我女儿她怎么就变得有本事了？”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说：“她一村里长大的女子，就说读了几天卫生学校，可那跟大城市里那些大学生不能比呀?就说她原来的家爹妈是有钱的，可是想把她捧到电视上那也不大可能呀？你说那得需要多少钱呀？我们监狱每天晚上组织起来看新闻联播，我就看见她在我眼前晃呀晃，你说说，她是不是让什么有钱人给开过光了，所以人家才这么下力气来捧她？”
“啪！”赵篇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然后他把车子停住，把警帽一摘，啪地甩在车前盖上。“杨德才，你去举报吧，爷今天就是打你了！”
气氛立马僵硬了。
“开过光”是通远当地那些流氓们说的“黑话”，暗指男女肉体关系。出于和谷雨的友谊以及她对谷雨的了解，他是绝不容忍这个杨德才这样侮辱谷雨。谷雨有多吃苦、多要强他当然知道，哪是有钱人帮忙这么简单呢？
“嘿嘿！赵所长你咋脸说变就变呢？”杨德才立马下了软蛋。“你是派出所所长，你打我一下我还能真的举报你？那我也不太不识抬举了！你看我出狱只有你一个亲人来接，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赵篇生气地把眼睛闭起来，听他一个人在那儿叨叨。他知道这种无赖就是这样，你硬他就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缸。等杨德才不再叨叨的时候，赵篇再次严肃地指着他说：“杨德才，我来接你，是怕你一出来就惹事。我不想事情惹大，所以该说的话咱们路上说。你要真想闹事，就是自寻死路。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哎，哎，哎，感谢赵所长的帮扶教育，杨德才知道啦！”这家伙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但谁知道这话是不是心里话呢，赵篇心里也没底。
果不其然，杨德才一回到小埔村就忘记他说的话了。
首先，他又和原先的那些嘎杂子混在一起。
他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吹牛、喝酒、瞅空子！
杨德才在嘎杂子中间获得了空前的尊重，原因无他，只是谷雨。
谷雨是奶奶山那个天地人公司的老板，嘎杂子分不清内里的股权之类，他们只说：“你知道不？德才哥，你家那个女子现在呀，就连土豪王广跃现在也是给她打工呢！”
“真的呀？”这让杨德才太吃惊了。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不喜欢王广跃，但你不得不承认王广跃这辈子达到的财富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真的！”嘎杂子A言之凿凿。“我们亲眼见的，在奶奶山，凡事王广跃都跟她商量。就连山上失了火那么大的事，她说咋办就咋办，王广跃就是个组织种树的工头儿！”
“还有，”看着杨德才惊得合不拢的嘴巴，嘎杂子A又添上一剂猛料：“德才哥，你知道不？仇光蛋、仇二蛋当年那都是横着走的吧？现在，包括仇大蛋都进监狱服刑去了！你知道为啥，都是你家那个女子送进去的！”
这更让杨德才吃惊了。“咋、咋回事呢?连仇大蛋……”
“哎——，咱们边吃边说哇！”
一五一十，演绎版的“颈动脉事件”和“仇二蛋打伤卢谷雨引发全民关注”都成了他们的下酒菜，直到吃饱喝足，故事还没有说完，A做主讲，B做补充，C再添油加醋，一直讲到杨旺才成了尸首、讲到全成那种气焰的人都在选举的时候败在卢谷雨的面前。
“德才哥，你说说，”嘎杂子A感慨地说：“你说你家这女子是不是通着天呢？就说小学校那个任守仁，他家那案子多少年啦，就是没人管！可是你家这女子扑通往地上一跪，过了不多久，就启动了新一轮的调查，我还被叫去问话呢！”
“啊——”杨德才现在全部傻眼。信息太多，断篇儿太久，他实在有点不能消化。从颈动脉事件开始他就反应不过来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是凉的，要是当年他真的耍横成功，那么，这条脖子还在不在呢？是不是他爽过之后、睡着之后，她手起刀落也给他来上这么一下子呢？
他越想越后怕，手放在脖子上就那么久久地捂着，一直放不下来。
“德才哥，人们都说，你家女子找了个好对象，那个男的家里牛逼得很，想要风就是风，想要雨就是雨，出门都带保镖呢！对了，那个对象还跟着你家女子进了杨叶子家呢，杨叶子他男人说，人家给他拿出来的酒那是这辈子都喝不起的那个啥酒……”说到这儿，他看了另外两个朋友，希望他们给补充一下。
可是那两个也摇头，信息太乱，版本太多，他们也搞不清楚。
“咳！总之一句话，德才哥，你摊上了这么一门儿亲戚，要是还这么穷下去，”说到这儿，A指指头上的破屋顶和周围掉了墙皮的烂墙壁，感慨地说“那就是白费了老天的一场安排！”
“就是！就是！不管咋说罚也罚了，他们也该想想你养了她那么多年！”
“就是！就是！她现在发财不也靠着奶奶山吗？没有你，她到哪知道这个奶奶山？”
“德才哥，要送好酒也得先给你送，哪能轮得到杨叶子她男人、那个死好人呢？”
“就是嘛，她现在弟弟妹妹也管了，还差管你一个？不管咋说，你是她事实上的养父！”
……
七嘴八舌的，杨德才就撑不住了，酒精和幻想直接把他放倒，到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直接有了主意——找女儿要钱去！要地位去！要养父的尊重去！
可是刚一开门，就见俩孩子站在院门外。他们陌生地打量他，他也陌生地打量他们。
麦芒长高了，比他还高。他忧愁地看着他，眼里噙着泪，也不说话。而棉棉只是害怕，她躲在哥哥的身后，想看他又躲闪着，跟只耗子一样。
他甩甩头喊了一声：“是麦芒和棉棉哇，咋回了家不进家呢？是嫌弃你爸爸啦？”
他的喊声让他们怔了一下。接着，麦芒回头拉了一下棉棉的手：“走，进去哇！别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