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老年人谈恋爱如老房子着火,姜上舟觉得常河虽不是老年,但这状态也差不多。
安安婚礼第二天,他们一家人都到山上,和父母在一起。这些并没告诉常河,她也没有义务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第二天半上午他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他说:“我就像发烧一样一夜无眠,天不亮就起来,到你家小区外面等着,可是当我敲门的时候你家黄姐告诉我说,你们一家都上山了。天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你!”
这个短信姜上舟看得坐卧不宁,甚至哥哥跟她说话她都有点走神。
“小舟?小舟?”
“啊?”她连忙回过神来。脸却是红的。
“小舟,你是不是太累了?”朱承泽关心地问。“两颊发红可能是有点内火,你眼睛难受吗?”
姜上舟连忙摇头。她只说:“可能没睡好!”说完,她就把手放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揉。
“还是让邓大夫看看吧。迎来送往也是要累出病呢,别大意了!”
“哎!”她答应了一声从饭厅里转出来却没有去找邓大夫,而是直接上了自己的卧室。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前总是晃动昨天那几个影子。
昨天,送完礼物之后,她们坐下来吃饭。她问常河喝不喝酒,常河说不喝,又问他吃不吃水果沙拉,长河也摇头。到最后,常河只喝了一瓶脱脂奶,他自己说:“为了见你,把牙都洗了,现在弄得好多东西都不能吃!”
他这话是当着几个人的面说的,当时,游之远脸都紫了。
他不客气地问:“难道你总不洗牙吗?”
常河说:“当然是洗的,只是洗得有点勤,我没想到五一节婚礼邀请就来了。我原想,补完了牙才来见姜上舟的!”
“你到底有多少零件坏了?还补牙、补牙的!”游之远有点保持不住风度。
常河说:“也没什么,打小儿有一颗蛀牙,现在我把它彻底清除了。我要补一颗新的牙齿好好生活!”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惹游之远生气,傅厚德就在旁边很不厚道地咧着嘴笑。到后来,游之远都不想说话了,何厚德却和常河聊得很好。他们一会儿聊足球,一会儿聊钓鱼。他们还凑在一起看常河拍的照片。相机里除了有花草,还有好多不同角度的姜上舟,他们俩就着这些照片聊了许多人物摄影的技巧,专业得好像上课一样。
游之远耷拉着眼皮子一言不发,时不时地看姜上舟一眼,好像抱怨她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楞头青。姜上舟只是笑,她一点都不觉得现场尴尬,她当时心里开心极了。就连傅厚德的表演她都想给十分。
后来,在回程的车上,傅厚德给她来了一个短信:“鉴定完毕:你的两个追求者,一个高深世侩,一个简单透明。你若想找拿出去有面子的,那就找游之远吧,你若想找一起快乐生活的,那个老师还行。不过,那人就是爱好广泛、一事无成的那类,你找他可是要被人说哦!”
……
姜上舟一想到常河那般认真的样子就想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本来很认真,看在别人眼里就很有喜感,大约是他敢把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吧,而现在人们都习惯于婉转圆润、遮遮掩掩!
在她看来,他的认真里有一点幼稚,也有一点勇敢。
而游之远,说实话,他在追求自己这件事情上挺用心的,又是请客联系聚会、又是帮谷雨找好的工作机会。之后来过几次电话,要约她出去,她没热情,他就很绅士的放下了。他完全不像常河这样,又是健身、又是做牙,要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上阵的战士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到她的面前。
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甜蜜。常河的“孟浪”和“执拗”很像十几岁的少年,这让她不由得把自己往十几岁少女的路上带。
“嘀”的一声,她的手机响了。她闭上眼睛想,会不会又是常河?会不会?
等她待了几分钟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就是常河。他这样写:“从你家小区出来,你不在,很失落。我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走,想起还是应该有更好的体型让你喜欢,所以决定去游泳馆健身。结果,在游泳馆看到那里在售卖一款石榴红的泳衣,我瞬间被这个颜色感动了。我觉得这是与你相配的颜色。我当然不能立即买这款泳衣,我怕现在就送你泳衣你会抗拒,我决定去买这种颜色的裙子。”
“当我心不在焉地游了半个小时,开车出来的时候,我直奔秀水街。那里有很多民族风的东西,我设想的是,你穿上非常宽大的石榴红的裤子或裙子很风骚地走在我的前面,然后我在后面拍照。然后,我们可以过上快乐的一天。可是,在那里我逛了两个小时都没有找到让我心宜的颜色和款式。最后,我很不情愿地买了一块绣花的台布,我在想这能不能改造成一条裙子,穿在你的身上。”
“啊,我真的发烧了!回来的路上,我不敢开车,我让自己静静地听了半个小时音乐才敢发动车子!”
姜上舟捂住脸,看到这些文字她也发烧了。
一整天她都没有给他回复,虽然她总是打开手机看了又看。不看的时候,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探头探脑的,调皮极了。她把它摁住,可是过一会儿它又要出来。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喝茶聊天的时候,手机又是“滴”的一声。姜上周简单要晕过去了——这肯定又是常河!
她借口吃多了,要到外边走走顺便看看星星,然后一个人转了出来。在廊下走了两圈儿还是不敢看手机,她的脸又发烫了。
“姑姑!”齐家也走了出来。
姜上周回头微微一笑,她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好准备的!只一个包儿!”
“那就去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齐家嗯了一声,接着他贼溜溜地探头过来,仔细看她的脸。
“干嘛?”姜上舟不禁躲了一下。这小子窥探的欲望太强了,这太可怕!
“不干嘛!”齐家嘿嘿一笑,“弗兰克问我,你是不是病了?”
姜上舟吓得身子一颤。她都忘了弗兰克在她身边还埋了一个“摄像头儿”!
她紧张地问:“那你怎么说?”
齐家夸张地转转眼珠,怪声怪气地说:“我就说你没有病到不能说话的地步!”
姜上舟愣了,这句话让人怎么理解呢?他会以为她真的病了吗?
齐家又低下头来贴近脸琢磨她,她又是往后躲。齐家又逼近一步,她又躲,直到躲无可躲的地步,她一巴掌打在贼小子的头上。“你欺负你姑姑!”
齐家夸张地捂住脑袋,仿佛开裂了一样。他幽怨地嘟囔:“姑姑好狠的心!侄儿不过是要猜测一下姑姑的心事!”
“不用你操心!我的事我做主!”
“真的?”齐家像一只哈士奇一样又凑了过来。“姑姑,你什么事啊?”
一句话问得姜上舟脸又红了。这,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干脆,她直接问:“弗兰克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可是那还用说吗?他的脸上全写着呢!他想追求你呗!”
姜上舟沉默了。她觉得自己问得很多余,而且很不高明。
“姑姑,你要想自己快乐呢,你就找弗兰克。那人比较好玩!你要想带出去有面子,你别找他。他那人备不住什么时候说句话,能让全场当乐子,或者人家会觉得他少根筋!”
这话说得姜上舟直皱眉头。
“真的,姑姑!明德的那帮人都觉得他这人业务、人品都很好,但是他没有什么升职的可能,他就是个爱好广泛,一事无成的人!”
又是这句话,姜上舟不禁在心里嘀咕。
“好了,我不管了!我也不提供业务咨询!我怕我说的话会影响了你的判断!我要睡觉去了!”
齐家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剩下姜上舟在廊子下边一个人发呆。
这时,母亲姜涌秀走了出来。她看了眼忙迎上去。
“小舟?有心事?”
“没事!”
“哼!在妈妈面前还不诚实!”姜涌秀轻轻翻了个白眼。
“随您怎么说吧!”她打算坚决不承认。
“舟啊!”姜涌秀拉住她的手,“书城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看他对你——”说到这儿,一双眼睛像刚则齐家一样观察她。弄得她没处躲没处藏的。
姜涌秀一个头两个大。还有一个杜书城!这真是桃花成型的季节啊!
“妈,他说过,可是我这种情况……”
“你这种情况怎么了?”姜涌秀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嫁给谁不是给他脸上贴金?”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哎呀妈,经历了姚栋梁这事,我觉得我其实不会看男人,我很白痴的!”
“自我否定了,是吧?”姜涌秀一脸的不赞成,也一脸的心疼。
姜上舟默不作声,她是真的自我否定。姚栋梁的背叛把她伤透了。
“舟啊,就像买衣服,这得试!”老太太说得很透彻,“你试过了姚栋梁,你们当初是合适的,因为体型、气质都配得上,后来不合适了呢,因为体型、气质配不上了。但这能说明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吗?别动不动就否定自己!”
“可是你跟爸爸是一直都配得上的呀!”
“哪有?”老太太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灯光摇摇头。“我只不过是个属橡皮筋的,经不住他两句好话,你爸那人风流得很,只是到老了才风流不动了!”
姜上舟听得直咋舌。她第一次听妈这样说。
“真的!我又不胡说!你爸人长得好,又能拉会唱的,他老有追求者,我看着都心累,还得出手打发那些扑上来的。不过这些年也过来了,她还是我的!”老太太一脸胜利者的得意。接着她又掏心掏肺地说:“不过,小舟,男人心里有家是最重要的,偶尔对别人动动心、动动意都不是大问题。这事,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世界啊,诱惑太多,要做个坚定、坚强的人,都不容易!”
姜上舟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因为妈妈的宽容豁达来得太突然了,而当事人就在屋子里坐着呢!
“舟,你听妈的!”老太太抓住女儿的手给女儿打气。“看见好衣服就试试,又不是试不起!不试只看是看不出效果来的,你听懂了吗?”
姜上舟懵懂地点头。
“还有,”老太太拉过女儿继续推心。“姚栋梁不在了,对安安不是好事,但对你不见得是坏事。一个女人一生只经历一个男人,就像一生只穿一件衣服。好不好就那一件,又怎么谈得上好或者坏呢?”
姜上舟听得睁大眼睛,今天妈妈是要背着爸爸开讲了吗?这是憋成什么样儿才这样说呢?
“别这样看着你妈!”姜涌秀打了女儿一下。“只有你妈才跟你说实话。白头到老、从一而终那都是说出来哄人玩儿的!看起来很好,却未必合身,只能算有个安慰吧!你现在呀,是最好的时候,抓住了就抓住了,抓不住就更年期了,你想想多可怕!”
姜上舟愣了一下。更年期的事儿她想过,可是经妈妈的口说出来就更是可怕。妈妈她都老成这样了:她的皮肤也没什么弹性了,身上所有的脂肪都在往下耷拉。白天穿上衣服可以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到了晚上呢,还不是普通老太太的肉身一堆?
这样一想,她就看到了自己。生命就这么长,蹉跎一年就少一年,然后,再然后,她就和妈妈一样了!到那时无所谓爱与不爱,只是孤单一人守着一个偌大的家!
姜涌秀知道这番话够女儿消化的了。她拍拍她的手,轻轻说了句:“休息去吧!我女儿从来就不是白痴,就说姚栋梁,他其实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相信自己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