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丞颢来一个多星期了,我已经渐渐习惯家里多了个男生,虽然偶而还是会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不过都还算小祸,至少我没有再做出像是突然冲进他房间的这种丢脸事;这是最近的第一件好事。
那天我和路人起争执时,眼明手快、冰雪聪明的小夏随即将两条奄奄一息的小鱼送回水族馆,成功地捡回了两条小命,现在正在我家的鱼缸里悠游自在;这是最近的第二件好事。
而最近的第三件,也是最好、最好的事是,夏生哥回来了!
“呐,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夏天真是个好季节啊?”
贴在鱼缸前,一想到最近的好事,我又笑了。
“今天不用去学校吗?七点半罗。”
蓝丞颢在鱼缸的另一端洒下鱼饲料的同时,落下这句话,然後走人。
慢了半拍才会意过来的我“啊!”地一声跳起,随即转身往外跑去。
“陈茉莉,书包!”
过了长廊一半,蓝丞颢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我停下、看了看身上确实不见书包的踪迹,连忙又折回。
“谢啦。”
一把抓过书包,我又奔向前屋。
杂货店里,爷爷正在看公所发来的公告,他见我匆匆忙忙的,问了句:“又要迟到啦?”
“对啊,这次铁定要罚写五十题数学了。”将书包斜背在後,我把脚踏车牵出店外。
“对了,大夏是不是回来了?”
“大夏”是爷爷对夏生哥的惯称。因为一个小夏,另一个自然就是大夏了,只是每次我都会想到高楼大厦的“大厦”,抗议了好几次,爷爷还是改不了口,我也就作罢了。
“明天星期六不用上课吧,晚上把大家约来家里烤肉,顺便帮阿颢开个欢迎会。”
“没问题!”
比了个O.K.的手势後,我踩下踏板,然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骑到学校;但尽管是生平最快的速度,最终还是迟到了。
“陈同学,才开始上课五天,你就迟到三天,会不会太过分啦?”数学老师一手插着腰,带着笑意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我。
我只能尴尬地嘿嘿两声。
“五十题数学,星期一交。”
“是。”
走回座位时,瞧见翔太在窃笑,我给了他肩膀一拳。
讲台上,老师又开始上起课。我盯着老师给的考卷,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学题目突然都变成了夏生哥的笑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我将发烫的脸埋入了考卷中。
下午三点放学後,我跟着翔太到棒球社,兴致一来还玩了一局,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
“茉莉,你是女生吗?你应该是猴子吧,整天跳来跳去的!”一起坐在操场旁的跑道上时,翔太挖苦道。
“这叫有活力,好吗?”我接住掉下来的棒球,然後又往上丢。
“最好是叫有活力,明明就是过动儿。女生就应该像小夏那样啊,不是都说朋友在一起久了会变得很像,怎么你都没被影响?”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的朋友也包括你喔!”我起身、拍拍裤子。
“现在是在怪我的意思吗?”
我露岀不置可否的表情,然後将球丢给他:“爷爷说晚上烤肉,记得过来,还有别说我不够朋友,帮我跟小夏说一声。”
“收到!”
我说李翔太,你会不会表现的太明显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也是耶!
背起书包,我哼着不成调的歌,半跑半跳的往校门口的方向去。
出了学校,来到停车的地方时,一群四、五个同校女生走在我的前方;时而回头、时而低笑交谈。我好奇的也将视线移过去,却赫然看见正靠坐在脚踏车後座上的蓝丞颢。
我走上前,他并没有发现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他闭着眼,在听MP3。
恶作剧地拿走他一耳的耳机,“在听什么?”我说。
蓝丞颢一副好像早就知道我来的样子,泰然地睁开眼。
没有吓到他,让我有些惋惜,感到无趣的将耳机还给他後,“怎么来了?”我又问。
“因为要去买烤肉的东西。”他把MP3收进口袋後,牵出脚踏车,“上车吧。”
关键字一出现,刚刚稍不留意就萎靡的精神又恢复了过来。我跳上车,大喊了声“出发!”。
东西买齐後,准备回家时,已经五点多了,天空一层厚厚的、泛着靛青色的云围绕着夕阳;那像是一团将要被吞噬的火焰,又像是一道彷佛可以通到某个不知名世界的橘红隧道。
蓝丞颢沿着海边、踩着规律的速度。我背对他反坐在脚踏车後座上,用手画出一条无限延伸的海岸线。
“好有趣喔!一直很想这样试试。”我说。
“为什么?”
“因为每次都只看得见前方,但是这样就可以看见後面的风景,甚至是更远的也都可以看见喔!”
我扬起头,短发贴着脖子有些刺痒,但我没有理会,只是尽情的将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收进眼底;逐渐变成小点的房子、在远方奔驰而来的车子、横越马路的老婆婆、在公车站前等候的年轻男女、趴在屋前的小黑狗……就像是一出无声的动画,正在这片天幕下拨映着。
“你心情很好?”
“啊─你也发现了吗?”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明显啊,虽说你每天看起来都很无忧无虑的样子,但是自从林夏帆的哥哥回来後,散发出来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了。”
刚刚还在後头的那辆车子,急起直追、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我闻到蓝丞颢身上有我们家的味道。
“你知道茉莉花的意思吗?”我稍稍往後靠,碰到他之际,背後感觉到热气,却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他,还是来自我。
蓝丞颢没回话,只是静静地听我说。
“我还记得是在刚和小夏成为朋友不久的某日,夏生哥拿了一束茉莉花给我,告诉我……”
我们茉莉就是幸福,因为茉莉花就是幸福的意思。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花,也是第一次听到“幸福”这个词。
不同於那些“失去父母好可怜”、“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要坚强点喔!”,夏生哥的话对当时只有大班的我来说,很新奇,当然那时的我是不可能了解他口中“幸福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他用着笑脸说出这句话时,我就觉得那一定是句好话。
“哈,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的秘密都要被你听光了!”
这里是一段下坡路程,我挺直腰、双手抓着座椅,倒着俯冲而下有种坐云霄飞车的快感。
“你有所谓的秘密吗?”
蓝丞颢藏匿在话语中的轻轻笑声,随着风,飘过我的耳畔。
当然有啊,像是那晚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我说些自以为安慰的话,让我很高兴,也很感谢──默默在心里回应的这些话,因为都说了是秘密,所以全都化成了嘴角扬起的弧度。
前方的落日逐渐隐没在云层後,转变为淡淡粉红的余晖往两旁扩散,在远方与暗下的天色融为了一体。
我摸摸扁平的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是,主人!”
蓝丞颢加快了速度。我因为他的那句“主人”,在後面笑得乐不可支。
回到家後,爷爷已经把烤肉用具拿出来摆放在院子里了。
我和蓝丞颢各拿一袋的食物到厨房清洗、准备。
“哇,好厉害!”正在串甜不辣的我,看见蓝丞颢俐落地处理秋刀鱼的内脏,忍不住惊叹。
蓝丞颢看了我一眼,脸上说着“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真的很厉害啊,平常下厨的工作都是爷爷负责的,就连以往准备烤肉这种东西,也几乎都是翔太和小夏一手包办。”
“那你做了什么?”
“我啊,就负责吃罗。”
他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你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我将串好的甜不辣排放在塑胶盘上後,又开始串起香菇。
“……有一个妹妹。”迟疑了一下,他说。
“那她一定很幸福,因为哥哥这么会做家事。”
蓝丞颢只是笑笑,然後继续动作。
虽然只是极短暂的几秒钟时间,但我还是看见彷佛说着“如果真是那样就好”的些许惆怅,出现在他嘴角扬起之瞬,又消失在笑容收起的那一刻。
我一边将最後五颗香菇全都串在一块,一边心想: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因为他随即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所以我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只好在沉默了一会後,拼命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热络气氛。
就在我们聊到今天去的那间卖蔬果的摊子偶而会有限时抢购的活动,但很可惜今天没遇上时,我听见长廊那头传来夏生哥的声音。
我兴奋地抛下手边的食物,跑了出去。夏生哥一见到我,迎上前。
原本是想好好地打招呼,却冲太快,没注意到地上的门槛,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一头撞进夏生哥的胸膛。
“我们茉莉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夏生哥拍拍我的头。我羞红了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