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兆桓醒来是次日清晨五点钟。
当时兆谦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有心事苏醒起来抽烟的时候,床上的人一声"哥"将他整个颓靡的精神都叫醒了。
他怔忪了一下,随即打开灯,只见氧气罩下的男人睁着虚弱的眼睛,疲惫而显憔悴的双眸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因为生命的苏醒而重新在灯光之下来回扇动了起来。
"兆桓!"时兆谦没想到他竟然在医生说醒来与否是个未知数的时候醒了过来。
谭指月被他的声音惊醒,抬头果然见到时兆桓睁开了眼睛,又叫了他两声,于是两人叫医生的叫医生,给时家打电话的打电话。
时兆桓看着他俩因为自己的苏醒忙了起来,视线犹如一束微弱的光芒将病房环视一遭,可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他苏醒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醒来,本来想要亲口告诉她,他刚才在梦里梦到了她:
他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周遭一片无尽黑暗,他竟然寻不到出去的方向。直到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路,父亲站在道路的尽头举着火把向他招手,他才精神抖擞了些。他记得父亲说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老三了,这十年来一直很想他,想带他离开。
在那条路上,父亲还是十年前离开自己时候那样风神洒落英姿勃发,他很开心,未经思索就一步一步地朝着父亲走去。可无论自己如何对父亲紧追不舍,父亲和他手里的火把永远与他相隔着一条路的距离。他终于心生绝望,不想再跟着父亲去,父亲突然又驻足不前,回头向他笑着招手,于是他又跟了上去,而父亲又走了。
如此来来回回,他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都追不上父亲,终于累了,放弃了追随父亲的步伐,想要回头步入来路,却发现来路竟是一片漆黑,于是他又看向笑着招手的父亲,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空手支起整个兰道的时兆桓眼神中竟多了些畏惧和害怕。
就在这时,她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隔绝了他和父亲的视线。
"钱清童?"他扬眉,有些不敢置信她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朝他恬然一笑,突然一手就拉住他往一边黑暗之中跑去。
他不记得自己跟着她到底跑了多久,但他很清楚那个带自己出来的人就是她。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这里根本没有她,甚至是个影子都没有。
看来,那真的是梦了。
医生应声过来检查了一遍,朝谭指月和时兆谦笑道:"恭喜啊,时先生已经醒过来了,脱离了生命危险了,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谭指月闻言大喜过望。时兆谦说了谢谢之后便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兆桓,饿了么?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谭指月笑道:"兆谦哥,他躺了这么多天,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去给他买吃的。"
时兆谦颔首,"嗯,外面的东西毕竟不好,不用多买,妈妈他们待会儿要过来,已经让下人熬了汤。"
她懂他意思,看了一眼时兆桓便离开了。
时兆谦目送她离开,这才看着病床上的人,温和说道:"妈妈他们在这里守了很久,回去休息,待会儿就过来。"
时兆桓微微眨眼,沉吟许久,才翻动了自己有些干涸的嘴唇,"她呢?"
时兆谦看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解。
"钱清童。"他眨了眨眼,低声念叨着,"她救的我。"
见他一醒来便叫着她的名字,忽而又想到那日她亲自对着爷爷说,是时兆桓为她挡地枪,时兆谦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清浅一笑,将被子为他盖好。
"看来你还没清醒呢,她早回去休息了,你一直躺在医院,是老天保佑你自己醒过来的,怎么会是她叫醒你的,你刚醒来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清晨的病房里异常安静,听大哥说完,时兆桓没有再多话,只兀自思索着什么。
秦青等人得了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时兆桓醒过来叫他们的那一刻,几乎激动地落了喜泪。
时兆桓在加护病房里再待了一天,直到医生说没有问题这才转到普通VIP病房里住下,在谭指月、秦青、时景迁以及时兆谦、蒲妈等人的轮番照看下渐渐有了起色,能动身子了。在他伤势好转之后,时兆谦也重新回了AK工作。
时兆桓中枪的事情在A市以及全国都闹地沸沸扬扬,自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此时在医院躺着。
这中间,他在商场上的合作伙伴以及银行工作人员以及林国豪、胡卡各路人物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来探望,他和时家其他人每日以客气的语气与无数访问者交汇,不知不觉中收下了许多人的各种礼物。
可人来人往,却迟迟没有见到那个将他从黑暗中带走的人,迟迟没有身影。
这段时间里,他也选择了闭口不言不曾过问她的事,只是大家隐隐约约察觉到,时兆桓这些时日伤势虽然见好,可心情却呈现反比例状态地走下坡路。
直到A市的的冬天愈见寒凉,城里隐隐约约竟然飘起了小雪,林朵音抽空冒着雨夹雪来探望自己上司伤势,他紧绷的神色才有所松动,用一个眼神向她问话。
林朵音多聪明的人,只要这位上司一个眼神,很多事她再清楚不过,她以公事为由让其他人都离开,病房里便只剩下她和时兆桓两个人。
看着病床上男人逼视着自己的冷漠眼神,林朵音冷傲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拿出一个苹果来为他削皮:"我做事十三爷大可放心,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家人没有为难她。"
两人随即都没再说话,半晌后,他不疾不徐开口,"那她为什么没来过?"
"她没来过么?"林朵音削皮的动作颇是缓慢,挑起的长眉梢流露出一丝不解。
时兆桓看着她的动作,漠不关心地道:"你觉得呢?"
她若有所思,"也是,这几天的确没见过她。不过时总您之前昏迷的几天,她兴许是出于愧疚,天天守在病房外面坐着,即使指月和时兆谦他们在病房里休憩,她眼睛都没闭一眼,就在外面等着。"
"真的?"他问,暗眸中似有什么在悄悄涌动。
"当然。说起来还有些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两天两夜不睡觉脸色都不变一下。"
她削苹果的动作突然放缓,"看来在识人这一方面,我这个部长的确不如十三爷,钱清童有些东西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时兆桓察觉到她说起钱清童眉宇间流露出的称赞,心里莫名有些洋洋得意,但面子上却不动声色:"我以为你讨厌她,不会听我的话。"
"十三爷是上司,我当然不敢悖逆你的话,不过我是因为她没实力走后门才不喜欢的,可您最清楚不过,我向来只认事不认人,这女人几次三番到底是洗刷了我对她的认知。而这次抢劫,多亏她才能度过,我又虽然被他们叫做三娘,但也不会是非不分。"
她难得地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钱清童一眼不眨地坐几天的确是个人才,说不定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时兆桓听到她说钱清童竟然几天没睡觉,眉眼间散着一股戾气。
"您要这么不放心我,当时又为什么不对着胡卡说,却对着我说呢?"她讪笑。
他唇角一扬,没有回话。
"看来你还是很相信我以及我的能力的嘛。" 她一如既往地自信。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楚她说的事实:
自己内心是相信这个林三娘的,虽然有她那个让人很不省心的父亲,但他还是莫明地相信这个常常会在工作上和自己顶嘴的部下。他清楚胡卡不一定能震地住银行所有人,但林朵音不一样,她虽然只是一个国际结算部部长,但她的威严地位在银行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句话足以震慑银行许多人。
林朵音渐渐收起自己的笑,"十三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但我觉得我作为您的属下以及指月的朋友,我想我有这个义务说一下。"
说到谭指月,时兆桓如此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么会意识不到她要说什么?
"你不让别人知道你是因为她出的事,你不想秦夫人他们讨厌她,是不是...对钱清童?"
"林部长。"他径直打断她,"有的事我自己清楚。"
林朵音唇角一勾,"您的事我不敢过问,但指月是我的发小,虽说十余年不见,但她喜欢你我比谁都清楚。可我不会拿这个作为绑架,作为她的朋友和您信任的下属,我只是希望您无论做什么不要骗她,不要伤害她,一切都能坦坦荡荡,而不是这样让她一人..."
"我知道。"他再度打断她,缓缓闭眼:"林部长,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她犹疑片刻,随即点头。
他看着地上的苹果皮,"我要见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