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一走,她坐下来给小眉写信,信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末尾跟小眉道歉说,自己的确太过冲动,是自己意气用事,导致原本可以成交的房子,让自己给搅黄了,对不起。她会去找于先生说软话,尽量挽回,别以后他不肯再介绍客户过来。
她把这信封好,趁着邮局还没关门,赶紧去发航空快件。
吃过晚饭,孟沅把饭盒洗干净拿开水烫过,再把那些CD碟子包好,一并放进双肩包里。这包原是小眉的,她没带走,很大的一个筒包,拿咖啡色灯芯绒布做的面,再没有一星多余的装饰,顶上用麻绳一拴,两端打结,看上去有种简陋的质朴。
小眉的东西大多都很精致,难得会出现这么个异类,倒是让孟沅挺惊喜的,她一直很欣赏这种简洁粗犷的风格。
背上这个包,她往美荃姐家走去,小宝宝的胎教可是大事,她可没想过要让姐夫专程跑过来拿。
在门口正碰上准备出门散步的美荃姐,姐夫当然在一旁陪着,互相道了声巧,说是再迟来几分钟,多半就恰好错过。姐夫打开门把东西放进去,美荃姐便邀请她一起去走走,呆会儿上来吃水果,姐夫便道:“要不你陪着你姐,我就偷懒了。正好可以多看几页书,把那个项目赶一赶。”
姐夫正在争评中级工程师职称,在他们这种设计院里,僧多粥少,评个职称也要轮班排队,姐夫的资历刚刚够评中级,他得多加努力才行,职称评上了还是有不少好处,至少每个月可以多拿几百上千块,姐夫想给小宝宝多准备点奶粉钱。
他们两个都如此相邀,孟沅却之不恭,心想反正回去也没其他事情,便扶了美荃姐的手,说:“好啊,我陪姐姐下去。”
转了一大圈回来,吃完水果已接近九点,孟沅往回走,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所以两夫妇也没多留她。
想着已经晚上走了许多路,今天运动量也不少了,惦念着还有一封信要写,孟沅准备坐车回去。小区门口没有公交车站,还需要往前走一段才能到。
收车时间还早,孟沅也不着急,她不紧不慢地走着。
转过拐角再往前走个几十米,前边那个小区的侧门前就是公交站台,这小区的居民出行最为方便,前脚跨出侧门,后脚就能上公交,基本是无缝对接了。
孟沅就在站牌下头等车。
接连过去两趟车,都不到百花四路,她继续等下一辆。
就在这时,一对男女搂抱着从她面前走过,她也不是刻意要去注视他们,只是她正全神贯注地眺望着公交车前来的方向,他们正好经过她面前,想来是打算顺着那道侧门回家去。
那女子与她眼神一对,两人双双大惊,那女子头略一偏,搂在男子腰间的手猛然松开,忙不迭地垂下,孟沅还来不及回避,那男子的脸庞也现在路灯下。
那女子是袁青华,另一个男子,中年,微胖的身型,面容尴尬,正是周老板周富益。
这才叫进退两难,孟沅怎么也不可能估到,会在这儿碰上这一幕,早知如此,她就该走路回去,哪怕是把脚走断掉,也比这会儿骑虎难下强啊。
这种情形根本不用猜,周老板跟袁青华的关系一目了然。孟沅大感懊恼,明明朱珠前两天才告诉过她的,袁青华租住的小区,叫天景花园,自己刚才经过这小区大门时,还在默想着,怎么这小区名字看起来怪熟的?
可正常情况下,周老板不都应该由他的司机开车接送吗?这车辆不是应该进出小区大门的吗?这种万中无一的情况,居然也会让自己撞上!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去打声招呼?还是立刻转身逃跑假装失明?孟沅拿不定主意。就这两三秒钟的空白时间里,周老板首先镇定下来,他也松开了搭在袁青华肩膀上的手,像是随便的口吻问道:“孟小姐?你住在附近?”
“不是,我朋友住这边,我……我等车。”
周老板吩咐袁青华先上去,等她的背影消失在侧门里后,周老板脸上的笑容倒是没收,但怎么看上去都让人觉得很危险,不怀好意地抽笑,像一头孤狼看着落单的羚羊,伺机而动,随时可以暴起吞噬掉面前的食物。这种感觉,让孟沅很不舒服。
“这个……孟小姐,你知道公司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周老板在鼻中冷哼了一声,算是给她提的醒,“我不想听到任何让我不爽的传言。”
“我一向不喜欢说人是非,我想这一点周老板你清楚。”孟沅低了头道,她忽而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硬气,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记忆力不太好。”最后这句,算是示弱。
这时,一辆公交车及时化解了她的窘境,她等的那路车刚刚停在站牌前,孟沅赶忙跨步上车,“老板,我车来了,我走先。”
她头也不敢抬地往车厢里走,专门选择靠司机一侧站定,就盯住街道对面的招牌不放,一点余光都不敢往另一边看。
公交车启动后,她偷眼往车尾方向瞧去,路灯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忽而想起,阮琳应该是中午走的,这周老板,还真是饥不择食,一点功夫都不肯耽误。
她替阮琳不值了起来。六年的感情,人走茶凉。
不晓得如果阮琳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处理方式?她虽跟阮琳相处得并不算久,但也了解阮琳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恐怕,会生出一场大风波来。
只是,这些事她一点也不想去沾染。就算跟阮琳亲近些,这些感情纠葛,也还轮不到她去多嘴。袁青华与周老板之间,到底是利益交换还是真的日久生情,说到底,除了周太太有资格追究,阮琳还有点资格盘问,其他人,统统都要靠边站。
突然之间,她脑海中窜出了严以宽的影子,自己当初,在别人看来,不是跟阮琳或者袁青华是一样的地位吗?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评价她们的行为?
她把筒包抱在胸前,这种姿式,可以让自己冰凉的心,稍微得到一丝暖意。
直到元旦放假前,孟沅的心里还有几分惴惴,每每在公司里看到周老板,她都只能把头一低,尊敬地招呼一声就赶快躲开,周老板自然不会来跟她废话,顶多是吐出点声音,表示听到了她的招呼。有时偷偷望着周老板远去的身影,孟沅总会想起一个不那么合适的成语来描述:衣冠禽/兽。
幸亏袁青华的办公室在楼上,这几天就算在上下班的电梯里,也没有碰上过一回,孟沅已经很小心地,故意把上下班时间都错开,提前来,晚些走。
投资公司的那些协助工作,也再没调她去做。朱珠有一天中午吃完饭,跑下来问她,怎么好几天没见她上去了?她支唔道,自己手上事情多,怕是以后工作上都不会再让她去帮忙,若想找她闲聊,欢迎她跟阿英下来。
关于周老板的私人作风问题,公司里一直都有些传言,只不过传言的男主角只有周老板一个,而女主角则有好几个版本。这些传言虽只是口口相传,可架不住大多数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于是仍有泛滥的趋势。
传言的女主角之一,包括袁青华在内,而且关于她的传言最为言之确确,无非是说她怎么巴结老板,用了哪些狐媚手段,又得了些什么好处;孟沅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那晚的见闻,连对朱珠都守口如瓶,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也听到过说,袁青华的作派,是几个传闻中的女主角中最嚣张的一个。
孟沅就因此产生了另一层的担心,万一袁青华自己自己口没遮拦,把那晚的事公诸于众,周老板会不会把这笔烂账算到自己头上?
“唉,这些事情担心也无用,还是把工作做好是正经。”孟沅在心里哀叹一声,拿起资料袋,背上包去海关,办理新出口的那批丝绸的退税手续。
大厅里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几个窗口全部排成长龙,蠕蠕而动,有时竟会十分钟都挪不了窝。这种环境里,加上空调暖风开得又足,孟沅的脑门上都快冒出细汗来。
她排在队尾,全部文件都拿在手上,她低头再次核对,不要少拿了什么,免得还要再重复一次这样的过程。
正下巴上夹着核好的单据,左手大拇指压住清单,另一手快速翻阅后头那一撂时,她忽然感到有人在拍她肩头,然后,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阿沅?你等报关?”
她抬头,脸还没侧过去,那人已经转至她面前,原来是史鹏,而在他身后两步远,张择军正抱着臂,一副观望神态。
“刚才回来偷了个懒,车子没停进去。”史鹏指了指大厅外面,“看来这是天意,要不是车子停在外头啊,我们也不会穿过大厅碰到你了。”
海关里的人,他们的车辆有自己的内部停放点,还有专用的通道,外头的车一律进不去里边。
看来这两人是相约外出办事。见孟沅手里抱着资料,史鹏随手接过来翻了翻,说:“退税啊?好办。你等一下。”他拿了资料就往后边走,他们办公楼里有道门,可以直通接单台。
张择军见了,站过来些,靠在孟沅旁边,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大史人不错吧?”
老实说来,其实史鹏为人还真不错。自上次邀请孟沅去听了一回冯骥才的演讲后,他后面再约孟沅出去,她就一概都找理由推了,他也不恼;就昨天上午,还打电话给她,跟她说:“阿沅,阿军兄弟是我哥们儿,你跟他们关系近,我也把你当哥们儿,我知道,咱们没缘份当情侣,那当个哥们儿也还凑合。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找我。”
他如此这般开诚布公,倒叫孟沅觉得是自己小肚鸡肠。她也不想让史鹏看低了她,便答应道:“那跟张哥一样,我管你叫史哥行不?”
史鹏连连咳嗽,像是喝水呛着了:“别,还是跟阿军一样,叫我大史,这我听着习惯。”接着,他假装叹气道:“哎,我跟阿民都没福啊。”
“什么意思?阿民怎么了?”孟沅追问。
“阿军跟我说吧,原本他是希望你能跟他弟弟成的,结果,他弟弟喜欢那个彭丽,又想着如果我们能成,至少也没把你浪费了,结果,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难怪了,一直以来,张择军对自己很上心,帮忙帮得不惜余力,原来他存了这么个心思。
史鹏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一旦认了你这个朋友,就直来直去,有种大大咧咧、一切都可以置诸阳光下的坦荡,他从来不怕别人议论。
孟沅挺欣赏他的这种真性情。
听张择军这般问,看来他还在以为,这桩事情,他得继续帮史鹏助个力。
“是啊,大史为人爽快得很,没那些弯弯道道。你现如今要告诉我,他是个花花公子啊,我还不信了呢。”孟沅转头连珠炮似地道来,她的眼眸里闪动着一种轻松的笑意。“我们正准备找个时间,八拜结义,结为异姓兄妹,要不要算上你跟阿民一份?”
这俏皮话叫张择军一愣,他一抬头,就见着史鹏已经回来了,手上拿着办好的文件。
送孟沅回办公室的路上,张择军问了问彭丽的行踪,照着彭丽的意思,孟沅只推说不清楚。
“看来,阿民有一阵子不好过咯。”正在开车的史鹏接话道,“叫阿民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学学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死皮赖脸,百炼成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