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轿子里却没有丝毫动静。
君衍站在原地稍作等待,侍女走到他身后去福了福身子,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君衍什么都没说,径直跟着侍从往里去了,九歌连忙跟上。
而身后轿子继续往黑夜中行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精致的朱玉角楼,一弯新月划过鹅卵石铺就的大道,树丛下灯影重重,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侍从提着灯盏站着,静默如松。
九歌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她无拘无束惯了,走在这样的地方,总感觉莫民的不舒服,犹如芒刺在背……而这样的情景,似乎,自己曾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但若细细回想起来,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从茂苑回来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因为不再是以主仆身份相处,这一次九歌单独住了一间房,就在君衍隔壁,进去洗漱完毕就径自上床歇下了,然而睡得并不十分安稳,断断续续的做了些荒诞离奇的梦。
碧波万顷的深海上,浓雾覆盖之后,一座孤岛像是漂浮在海面上。
午后时分,她优哉游哉仰躺在草地上望着一望无垠的蓝天发呆。
忽然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哎,你说那个帝君什么时候来啊?”
她觉得这话很奇怪,转过脸去却看到一只透体雪白的兔子。
见她不回答,兔子在她面前蹦了蹦,张了张粉红的三瓣嘴,口中吐出诡异的人话:“小狐狸,你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真如你爹所说,最近发春,想着天上那个帝君想疯了?”
“呸!”她一口气吐得太过用力,爪子哀哀的捧着牙疼的腮帮子,“大白,那帝君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叫大白的兔子毫不客气啧啧嘲笑:“真是井底之狐,连英俊倜傥、玉树临风的帝君都不识得……哎哎,你干嘛!”
她两爪子扑倒他在身下,舔了舔嘴唇,口水滴滴答答流到他脸上:“那个帝君……和你一样好吃么?”
大白两只小短腿儿胡乱往后蹬着做无用的挣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简直无药可救!”
其实早在三百年前,她就已经可以幻化出人类身体,不靠动物为食,不过她喜欢偶尔袭击一下鸟禽为乐,尤其是大白。
懒洋洋放下爪下“食物。”,她无所谓的翻着滚圆的肚子继续晒太阳,嘀嘀咕咕的威胁:“管他什么帝君呢,听名字就不好吃,一定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往后你别在我跟前提了,否则,吃了你当下酒菜。”
“就你一杯倒还下酒?”大白翘着两短腿在她面前晃悠悠,不吝嘲笑。
她难得不反驳,看着头顶上白色飘动的云朵,脑子里想起今日离家前听见的爹娘的对话。
爹说:“九儿性子鲁莽,算天师说她命中有生死劫,届时怕是性命难保,建议我们送她到菩提殿去修身养性三年,三年后,方可余生无恙。”
娘在低声哭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在家中排行老九,是老幺,娘向来最疼爱她。
爹叹了口气,心中已做下决定:“算天师告诫说时间越早越好,你去做些准备,明日,我亲自送九儿去菩提殿。”
事情似乎已无可转圜。
她看见娘哭着进屋去收拾东西,爹站在院前哀声叹气,那叹气声拖的得长长的,在她耳边嗡嗡乱响,不一会儿就跟响雷似的了。
吧唧吧唧嘴想要叫爹闭嘴,感觉身体蓦然失重,脑袋直直的往下坠!
要死了?
求生的本能吓得她吱吱尖叫,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道极其好听的男声:“被自己睡觉打呼的声音吵醒就罢了,怎还叫得这般难听?”
她惶惶然睁开眼,然后死死定格。
不是发现被人嫌弃,也不是发觉身处何地,而是发现自己蓬松的、引以为傲的、在他们青丘一族中最漂亮可爱的大尾巴竟然被人用两根虽然很好看但毫不留情的手指捏在了手里!
眼看着连毛都要被扯掉了,顿时心碎得张口朝着男子手腕就是一口,结局就是跟破麻袋似得被人扔在地上。
她尾巴尖上的毛果然掉了。
“小狐狸,我帮你偷偷上了天界,你应该感谢我。”男子整理了一下因为扔掉她而弄乱了的衣袖,轻描淡写的冷冷扫了她一眼,“而不是咬我。”
她原是两爪抱着硕大的尾巴蜷在地上,心疼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掉毛的地方,半响又不放心的舔了舔,听到男子说话,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望了望周围的情景。
明显不是往日自己居住的狗……狐狸窝,因为实在是太干净了,纤尘不染。
凭虚凌烟之中,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极尽奢华,栏杆台基是由雕镂细腻的汉白玉制成,更不用说暖玉凿成的地面,踏足温润。
直到此刻想起睡觉之前的事情,似乎,她同大白讨论完什么事,百无聊赖的就一心想着如何逃离被爹送往菩提殿的命运,再后来……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上天界了?
完了……感谢他才有鬼。
她这样不告而别,没有留下离家出走的修书一封,爹娘岂不是要急死了?
拔腿往回奔,哪料大尾巴竟又被身后男子轻巧捉住,身子落空无处着力,她张牙舞爪,他声音慵懒,隐约含了一丝不真切的笑:“小狐狸,别挠了,私下天界可是死罪。”
小狐狸,别挠了,私下天界可是死罪。
口中无意识的喃喃重复着这一句,梦境里那么清晰的画面,像是记忆消失最开始的地方。
九歌醒过来时外面天光微亮,隔壁房间有细微谈话的声音。
穿了衣服出去,君衍房间内正走出一个人来,是昨夜在客栈救下他们的女子。
见到九歌在门口,讥笑道:“九歌姑娘真是命大。”
她指的是凤还楼的事情。
九歌暗中跟着君衍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他们的人,她喜欢萧隐,一开始就对她怀有敌意,此刻也不觉得惊讶,礼貌回以一笑:“莫璃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莫璃并不领情,冷冷哼了一声:“九歌姑娘莫忘了,我姓桑,名离,是陈国的公主。”
眼角看见君衍从房间内出来,转眼不愿多说,离开之前,像是不放心,又朝着君衍低声说了一句:“他的事情,莫璃就拜托给公子。”
“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公主放心。”君衍目送她离开,回头见九歌还站在门口,问道:“被我们吵醒了?”
九歌摇摇头否认,跟着他进了房间:“她刚才说的那个人,是……萧隐?”
“恩。”君衍点头,“昨天傍晚,在我们进入桑洲城之前,病重的陈王遇刺,萧隐被当做刺客关进大内天牢了。”
“怎么会抓他?”在外他是以大夫身份行走,进宫自然也是以医者身份,又怎会抓了他去?
“有人栽赃嫁祸。”君衍缓缓解释个中原由,“三个月前陈王病重,我们起初没在意,但萧隐抵达陈国之后见到陈王,便怀疑实际上是有人下毒,莫璃冒充失踪的公主入宫,找到机会屏退众人,独留下萧隐在房间内替陈王诊脉,闯进去的刺客武功很高,在萧隐之上,萧隐敌不过,官兵闯进去的时候房间只有他和受伤的陈王。”
所以,自然而然的被当成了刺客抓起来,九歌疑虑:“那陈王呢?”
他们入城,并没有听到任何陈王驾崩的消息,但他若没死,应该能洗脱萧隐的嫌疑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