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小脸上神情严肃:“你去哪儿?”
“小酒儿,你将我辛辛苦苦做好的棉花枕头扯烂了。”他也很严肃的看着被她五根小小指头紧紧抓住的枕头,皱眉。
可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真是令人生气,她索性一脚将枕头死死踩住:“你去哪儿?”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小酒儿,训了你这么久,你脾气还是这样坏,以后出门可小心要吃亏。”
她弯下腰捡起脏兮兮的枕头,扬手就朝他脸上扔过去:“哼。”
他轻松接住,低头看了一眼,终于缓缓道:“小酒儿,我要走了。”
“滚。”她语调冷冷,转身就要回房间,猛然想起枕头没了,瞪着眼睛回头,他抱着枕头往身后藏:“像我这么有格调有品味的道士,是要出去云游四方的,你懂吗?”
她冷眉:“把枕头还我。”
他不动,径直看着她。
双手可笑的抱着破烂的枕头。
然而他的姿势,仿佛,会那样站一辈子。
她不能忘记那一夜的寂寥孤寂,冷冷的,凉凉的,她摔门进屋,在床上枯坐整整一夜,第二日开门时,门口已再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地上用竹竿划了一行字:小酒儿,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会永远记得我。
她想起他在门口站着时的样子,心口蓦然空洞,好像缺失了一块。
“……她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另一道不同的男声接话:“没事,我抱她回去。”
后来的那道声音混合在前行的水流声中,美妙悦耳,她觉得吵的很,下意识想要张口让那人闭嘴,唇未启,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独特气味充斥在鼻息,莫名熟悉。
记忆抽丝剥茧,仿佛在最深处露出了一缕曙光,她却终于抵不过脑海里的沉沉睡意,彻底在男子怀中安静下来。
长及脚踝的长发散落下来,半掩住女子清丽容颜,男子步伐不易察觉的一僵。
这一觉,九歌直睡到天黑的时候才醒。
入了夜,院子里虫声阵阵,孤月悬,落在树梢有泠泠月光。
走廊里站着一个人,听见身后脚步声,微笑的转身看她,正是千幻山庄庄主凤初。
“九歌姑娘,睡得可好?”
九歌点点头,礼貌回应:“很好,多谢。”
凤初摇头,“姑娘谢的不应当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九歌待疑惑,不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听他接着说,“姑娘睡着了或许不知道,是君公子一路抱着你回来的,因为担心吵着你休息,还特意让我给姑娘换了个安静的房间。”
醒来才发现已不是原来和君无瑟一起住的房间,联想他昨日行径,九歌才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好心,继而转移了话题:“庄主这么晚在这里,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姑娘为庄里的人取药,我身为庄主,怎么样也该跟姑娘正式说一声多谢。”
“庄主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九歌淡笑,回身凝着院外夜景,“更何况,我只是跟着萧公子走了一趟,实际上,也并没有做过什么。”
两人在走廊下站了有一会儿,四周寂静空茫,他在这等着她,当然不会只是说一声谢谢,但等了半天他也没有开口,九歌正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听见他问:“九歌姑娘是君公子的护卫?”
“是。”
“姑娘是否自愿选择这样的生活?”
九歌心下一震,挑眉反问:“庄主这是何意?”
他轻笑,低敛眉,冷俊容颜上半分玩笑也无:“姑娘若是做得不开心,不妨换个地方试试,也许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你是指,让我来千幻山庄?”九歌转头问他。
讶于她的直白,凤初笑出声:“和姑娘这样的人说话真是爽快。”
九歌也跟着笑,眉梢一点冷意:“庄主怎么会想到我?”
商路上千难万险,他竟舍得废去薛落雁一身武功,这句话,她再直白,也知晓不能够问出口。
凤初似是听懂了她话里藏的意思,神情微微一顿,眸中一刹那闪过什么:“凭直觉,姑娘信么?”
九歌张口欲要说话,却被他飞快打断:“姑娘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世事无常,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说完就告辞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九歌始终保持沉默不言。
第二天九歌从房间里出来,发现院子里不少仆人在奔走忙碌,随手拉住一个从跟前路过的小丫鬟问道:“你们是在做什么?”
“姑娘不知道吗?今天是盂兰盆节,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新米,用来祭祀祖先的。”
七月小秋作物成熟,民间向来有例行祭祀祖先之说,只是这段时间她一直忙于别的事情,竟然差点忘了,盂兰盆节,民间俗称的……鬼节。
“姑娘,你没事儿吧?”女子面容苍白,小丫鬟担忧问道。
九歌垂眸:“没事,多谢了,你忙你的去吧。”
见她面色异样,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已经过了几天了?
头脑昏沉,全身软软的没有多少力气,她这是要死了么?
就在这样模糊的想法里呆了很久,她猛然想起,不!她不会死,他再不顾念情分,还不至于真的杀了她,但她如今的状况,倒还真的不如死了。
只是现在,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漫无目的望着头顶帐幔上绣着的凤凰花纹,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三声敲门音。
不用他开口,她也知道来人是谁,这么多年了,他的习惯还是没有变,果然,她尚未作答,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玄衣男子负手走了进来,走到她床前站定,微微敛眉:“落雁,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怎么了?”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到任何、哪怕只有一丝的情义,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冰冷无言。
是她奢望了。
他高高在上,先不说他不喜欢她,即便他喜欢,她又如何要得起。
“秋儿说你不肯服药。”他在她床头坐下,难得的温柔语气,“是不是还在我的气?”
他手指搁在被沿,她想伸手拉住,终究忍住,偏过脸去:“没有,没生气,本来就是我做错了,庄主按规矩办事,自然是应该的。”
“那就把药吃了。”他说道,回头唤熬药的丫头进来,待丫头走后,双手伸过来扶她,像是早知道她要拒绝,手下稍微施了些力气,薛落雁本重伤过后,这时候哪里能抵抗半分,只好就着他的力气依着床坐起来,抬手自己去端碗,下了逐客令:“我会吃药的,庄主若是没别的事情,就先出去吧。”
他抢先一步把药碗端在手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我喂你喝。”
“不用了。”她拒绝,“我自己能喝。”
被褥下,无力而颤抖的手指像尖刀一样撕扯她的心脏。
他不搭理,汤匙递到她言前,语气不容置疑:“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等你先喝完了药。”
他何尝不知道,他在她视线里多一刻,对于她来说,就是煎熬,但他根本毫不在意,才会这样有恃无恐,一次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终于颓然闭上眼,疲倦道:“好,说完了,就请庄主离开。”
药是特意放温了的,很苦,都说良药苦口,但那药一直苦到她心里去,她喝得飞快,不小心呛住,眼泪都呛出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他眉睫间藏着的一缕苦楚,细看下去又什么都没有,想来不过是眼泪酝出的一场幻觉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