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一股暖暖的温情与幸福从心底传来,这就是母爱,是娘给她的母爱……
“嫣儿”
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低唤,这样熟悉而亲昵,叫人一不留意,会恍惚的以为是亲密恋人间的称呼。
张嫣脊背瞬间僵硬,是他!
她低头,恰见被屋外漫天红光投射出的颀长挺拔的身影,覆在了火光漫影中,却显得尤为孤独。
她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身背角弓的人,真的是刘恒。
刘恒广袖被风翻卷带动,俊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喜悦,白衣飒飒飘逸出尘。他注目于张嫣,轻声道:“我来了。”
可张嫣望向刘恒的目光中有一些隐忍的疼痛,屋外的漫天红光让她恍惚的以为此时的她仍旧在起火的鸿台了结此生。靠得这样近,那带着琥珀色泽的温润眸子此刻毫无抑制的映着张嫣的身影。
他,又一次救了她!
夜风吹在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张嫣问他:“百灵呢?”
刘恒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垂下眼睑不敢看她,神色一僵,显然是没想到张嫣会突然这么问一句,只道:“那场大火,她没能走出来。”
张嫣失魂落魄的听着,其实她早就知道的,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真切的传进她的耳朵,渗入她的脑海,百灵说“皇后必须死,否则太后不会放过她”。
是的,百灵选择替她去死!
身子微微一晃,她,张嫣,又多背负了一条人命。
紧接着刘恒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来人,将她带进宫让御医务必好好救治。”这个她是项子鱼。
张嫣清冷一笑,目光凌厉的射向刘恒,语气冰冷道:“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是因为你没有救她!”
刘恒听完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执着的锁着她,唇角紧抿成一道平行的坚毅弧线。
“谁都不及你重要。”
只一句话便奠定了张嫣在他心中的位置,意味昭然。如今的张嫣不再是张嫣,不再是大汉朝显赫尊贵的皇后,面对她,他不能再平静如一潭死水。所以,他不再顾忌,只为她。
刘恒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小屋内的气氛一度尴尬到除了屋外的呼呼风声,就只剩下两人彼此的呼吸。
忽然臂上一紧,张嫣竟踉跄着跌入刘恒的怀里。待神智清醒的察觉到刘恒此时对她正在做什么,“嗡”!耳朵里一阵嗡鸣,心中又羞又怒,不断扭动身子使劲挣扎。可早已在先前和恶狼交战时用光了所有力气,被刘恒牢牢圈住不放。
疯了!
他疯了!她是刘盈的妻子,是他的皇嫂,他不能对自己这样做。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刘恒一定是疯了。
张嫣想也不想,对着撬开她唇齿里的滑舌用力一咬,只听刘恒闷哼一声,却更加用力压住她的脑后,箍紧放在她纤腰上的手,毫无放弃之意。
此刻口中除了他一直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浓浓的甜腥味道。闭上眼,眼眶中的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张嫣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似乎耗尽了胸腔内的所有空气,令她感到窒息。
刘恒低头看去,是张嫣满是泪水的脸,流到那紫红累累的烧伤疤痕上,那样鲜明,实在是让人心疼。
夜,慢慢被拉长,黑,悄悄笼罩着发生的一切。
翌日一早,张嫣醒来时,身边的刘恒早已不见人影。她轻轻一动,便觉脖颈僵硬难移,触手处,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这才记起是被狼抓伤的。
她抬眼环顾四周,只见一把红木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有几卷竹筒册子打开一半似是还未翻阅完毕,一株兰草静静立在雕纹瓷盆里,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这里是?
反正绝对不会是她曾经住在后山的小屋。
心里正兀自纳闷着,门帘哗哗声惊动了张嫣,她站起回头,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清秀丫头打起门帘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盛了清水的铜盆,见张嫣醒来,微微一笑道:“姑娘醒了就好,代王说了姑娘是贵客,得好好照顾。”
“这里是?”
不知道为何看见这个和百灵一般年纪的恬雅的丫头,心里莫名就产生了好感,或许她只是让张嫣想到了为她而死的百灵吧。
那个丫头不卑不吭的润湿了帕子走近张嫣,一面动作轻柔的为她擦拭着肌肤,一面说道:“这里是代王宫,姑娘住在嫣心阁,代王平时累了就会过来这里小小休憩,也吩咐过下边没他的允许不得擅自闯入打扰。”
“嫣心阁……”张嫣错愕地呆了呆,而后了然。
刘恒,他究竟何时对她……是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还是荷塘的一夜?亦或是她大婚后的竹林相会?
可所有算起来,他们不过只见过这三次。
“姑娘?姑娘?”
那个丫头连叫了她两声后她才恍然醒觉,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后就由奴婢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了,奴婢叫柳依依,姑娘可唤依依。”
“依依”
“嗯?姑娘有何吩咐?”
“将那面镜子给我吧。”虽对柳依依有好感,可毕竟是刘恒身边的人,她下意识不愿过多接触,只轻声吩咐道,听起来温和客气,可但凡有心的人便能察觉出语气的冷寂疏远。
糟糕!柳依依心里暗叫一声。
代王早就让她收走一切能够照面的物事,她怎么大意如此,竟然忘了最显眼的那面铜镜?
随即支支吾吾道:“姑……姑娘气色不错,不用照镜子的。”
说着竟是像怕张嫣自己去拿梳妆台上那面铜镜似的,端着水盆很快退至妆台前,作势不小心般碰掉了手中的水盆,“哗啦啦――”水盆掉落,正好砸中那面铜镜,两样东西同时摔在地上,铜盆没事,可那面镜子却不能幸免的碎成好几块。
张嫣吐了口气,幽然叹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而已。”
说罢上前飞快弯腰拾起一块镜子的菱形碎片,柳依依张大了嘴就想伸手来抢,惊道:“小心伤了姑娘的手!”慌乱中的语气更显得着急。
张嫣好看的眉峰轻轻蹙起,唇角绽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淡然道:“放心,我不会伤到自己的。”
本就昏黄的铜镜碎片此时被打翻的水渍沾湿,倒映在里面的面容更加不清晰,可左脸那可怖的紫红疤痕却清晰的落进张嫣看不清情绪的眸子里。
曾经的绝美容颜,消失殆尽,如今她的样貌甚至不及身旁的柳依依,活脱脱就是丑女。
将手中碎片随意一丢,似不经意道:“你觉得我很丑,所以连镜子也吝啬让我看吧。”
柳依依使劲摇头,摆手道:“不是的,姑娘很美的,就是……就是……”
“就是毁了半边脸而已,没什么,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
不顾柳依依欲言又止,张嫣鞋子也未脱掉就翻身上了床,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背对着柳依依的张嫣放佛洞晓她会做什么,从搁在双膝之间的空隙中发出沉闷的声音:“不许叫代王过来。”
只听门咯吱一响,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张嫣抱紧了双膝,将脸深深埋入,眼泪再也不听使唤,唰地流了下来。心中不觉自嘲:原来我也是这样在乎别人眼光,为容貌毁掉而耿耿于怀的普通女子呵。
未央宫依旧灯火辉煌,还是那颗嵌在汉宫最明亮的明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