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他怎么办才好?
没想过让他死,只是这样想还不够吗,他要怎么样才肯醒,她有许多话要问他。没有他管理,朝中大小事乱成一团,呈上来的折子让她头痛,催粮饷的、安置难民的、官员调动的……卢老年迈,许多事他早就不管只是挂着宰相的虚名,凉提拔的官员皆是人材可惜自视甚高,谁也不服谁,没有凉压着,他们自己先乱了。她是需要他的,尽管这种需要让她动了杀心,但是唯有他哪怕夺位也好欺骗也好,她都不会动他。对她的复仇大业对她自己,他都很重要。
“醒来吧。”轻轻呼唤一声,连同她忽视的记忆都被唤醒。和凉成亲的这几天,她从他身上得到多少温暖,淡淡的毫无侵略性的温度渗入她呼吸,想来,会有一种将心绑紧的恐惧。也许他这样沉睡她反倒安心。浅薄的感情,又能困她几分,她不是只要复仇就好了吗,他是最重要的工具,不能这么坏了。想到看过的童话,她弯腰亲吻他柔软的唇,垂下的发像是也渴望他的体温,轻柔地停地他颈上良久。
离开他的唇,她亲抿着唇,目中带着无奈。她竟然也这般孩子气起来,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事。轻叹了一口气,怀中的人忽地动了一下睫毛,无颜吃惊地看着,竟怕他现在睁开眼来。世事好像总跟她作对,凉睁开眼,露出微笑,目光缠到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开,不能再呆在他身边了。
“在你昏迷期间,安儿说了许多事……”她一边冷淡地说一边扶起他让他靠在她怀里。
他半低下头,不安地抓着床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当时你出现在骊山,说愿意跟我成亲,我便顺口答应没提起长空家的事。原本,我只是打算在你身边辅佐,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不会说出我们的命格让你为难。”
“我想知道全部。”
“是。”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理清思絮,“无颜知道前代凤女的事吗?”
“备受冷落,抑郁而终的那个?”
“对。长空家的祖先与她本是同门师兄妹,先祖对她爱护有加,她却心系他人。安邦定国,呕心沥血,她却得不到半点爱怜。先祖屡次劝她离去,她皆不肯,直到临死方悟造化弄人,若有来世,定不让凤女受制于禽鸟之下。先祖爱她至深,恐她轮回再受苦难,传济世之术给后代辅佐她,若她得不到爱便娶了她爱她一生。我父亲当上家主后,算到凤女降世的时间,便按时辰让母亲生下辅佐凤女的我。也许是受上代凤女的影响,你出生便带着怨气,生辰又极为凶险。相应的,我出生也变得艰险。母亲为了生下我,不幸亡故,我也因此失去了双腿。”
“不怨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付出到这个地步。
“怎么会,这是长空家的宿命。”他淡淡笑着,握紧十指,“其实,父亲喜欢的另有他人,他跟母亲成亲也是为了她的命格。因为母亲的事,父亲的爱人怒而离去,父亲将毕生所爱教给我后也失去了踪影。也许是命格的关系,我自小聪慧过人,父亲几十年学的东西,我在十岁的时候就都学完了。十岁后,家人除了仆役,再没有其他人,我剩下的日子只为你的出现。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为何出生在这世上。”
沉默了一会儿,无颜抱紧怀中单薄的凉,问道:“你知道我为何出生在这世上吗?”
“为什么?”
“我拥有前世的记忆,从出生看到那人的脸开始,就决定此生只为报复那人而活。”
“那个人是?”
“赫连笈。”她平淡地说出那个名字,第一次将心中的事说给这个时空的人听。“我活着只为了复仇,什么江山什么百姓什么亲友爱人都与我无关。你也只是我利用的工具。”
“所以我还有点用,不是吗?”淡然笑着,他微扬的嘴角勾勒着失落。
“是,你很有用,是很好的工具。但是工具很容易坏就不好了,别再为了一场战役用自己的寿命去换,也别弄垮自己的身体,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是。”他点头应下,声音好微微颤动着。早应该知道的,这样也不坏,所以此刻心中隐约的心痛都是自己太贪心。痛着,但不后悔,若能得到更多,再痛一点也何妨。
驸马苏醒,素色的宫中总算有了生气。他仍是微笑忙碌,似乎跟以前没有差别,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得穿他的心情。
“公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说了那件事,那个女人又给你气受了?”安儿放下茶水,替他不平。他刚病好又让他做事,那个女人真不贤惠,不过看在她能让凉醒过来,暂时先不骂她了。
“别乱想了。”淡淡笑着,若她真的会生气倒好了,他黯然垂下目光,盯着茶杯上缠绕的水汽。
“若她敢欺负你,我替你出气。”看他神情不对,安儿一拍胸口仗义地说。
“没有。”他仍笑着,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你顾好自己才是,若游浮遥欺负你,你可不能心软。”
“公子,你怎么也学别人瞎说。”嗔怪一声,安儿收拾好东西离开。最近宫里皆在传她的事,还不是因为之前凉醒不过来,安儿见浮遥来了,就把气撒在浮遥身上,两人打了一架,滚在地上时被别人看见误会了。传便传,她本来并不在意,谁知宫中喜欢浮遥的不在少数,梅洁也是其中之一。安儿到处受气,心下恼了,暗暗发誓现在受的气将来一定要在浮遥身上加倍讨回来。
朝中的事渐渐稳定了下来,边关也是捷报频传,赫连笈终于不得不亲自出马。也许,这是她和他见面的唯一机会。凉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初,在互相坦白后,无颜总是不想见他。
“公主,今天还是不挂灯吗?”菊清小心问。
“挂。”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
听安儿通报说挂了灯笼,凉一时反应不过来。两人的疏远他是最清楚的,为何她还愿意跟他同床,难道是有什么决定吗。目光微沉,他沐浴更衣由安儿抱着放到床上。每次同房,他都躺着,等待着她的靠近。无颜换了衣裳,躺在床上,等菊清放下床帘,所有人退出屋外,才开始动作。以往时常做的事,现在竟觉得尴尬,不管碰触也好亲吻也好,都让她手足无措。
“要是你不愿意……”他轻声劝她,声音颤动着叩在心头。
她用唇堵住他的话,任性地掠夺他的呼吸,直到两人皆乱了心跳,她才停下。目光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红,她忽然扶起他,拉过被子让他靠着。
不懂她打算做什么,就算有事要说,躺着也可以,凉想。等凉斜着坐好了,无颜跨坐在他身上,亲密地跟他结合在一起。他紧抿着唇,双手撑在床上,随着本能动了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她靠在他肩上,目光望着他身后,因为她的出生,他失去了双腿,她能为他做的却只有这些。他一直在帮她,她却回报不了,也无法呆在他身边做一个尽职的妻子。她还放不下,前世的怨恨。
夜里的缱绻缠绵敌不过白日的漠然处世,他却在梦中醒不过来。早晨,听到身边的响动,他马上睁开眼,带着几分羞人怯怯看着她,脸上略带慵懒的笑风情无限。无颜别过脸,没有叫人进来,自己穿上衣服。
“我想去战场。”她轻声说,并没有询问他的意思。
他的笑淡了一分,迷人的表情不见了。“好,我去安排,到了战场,一切小心。”
“嗯。你也是,注意身体。”
微微点头,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赫连笈的关系,所以她要离去吗,还是她本来就不想呆在他身边,他按着胸口,痴迷地望着她的背影。就让他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软弱吧,他的爱本来就是无望的。那天,他坦白长空家的秘密,有一件事他却没有提。他生来就是要助凤女成王的,而凤女一统天下之时,就是他命断之日。无颜命中带怨,注定一生孤苦。而他的命格,并不能陪她一生。也许分开了反而好,将来他不在时,她不会特别难过。他怕她将来会伤心又怕她完全无动于衷。至少,请记着他,哪怕没有爱,也请记着他曾爱过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