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残杀的声音中,无颜离开了皇宫,走向新的一天。安排来西边角门接应她的人,其实都是幌子,他们是疑兵是牺牲者,是让赫连笈更觉得自己失败的工具。别人的性命她不懂珍惜,哪怕那些人是她的手下是为了她在卖命。真正接她南归的人在城外等她,她蒙着面纱完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没人问起其余接应她的人怎么了,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皇宫的。
“公主,请上马。”等候在那里的卢老恭敬地说。一名四方脸的黝黑男子将一匹白马牵到她身边,卢老躬身道,“这几天要辛苦公主了,臣等必须在两天内赶到津口渡送公主过江回南方。”
“好。”她淡淡地说,看到牵马的男子蹲下身跪在地上供她踩着上马,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绕过他,自己上了马。“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是,公主。”原本不安的属下退到一旁松了一口气,这个公主,比传闻中的要好,那些谣言果然是假的。
“走吧。”她一声令下,他们都上了马跟在她身后。
看到她有如此威仪,卢老总算放心了,百里王朝有希望了。在京中谋划多年,他终于能和公主踏上回国的旅程,京中的人马正在暗中撤离,只余下一部分人继续盯着。光救出公主是不够的,复兴百里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年事已高,又是文臣,能帮到公主的事不多,连接公主回朝也觉得吃力。在马上过了一日,他觉得腰酸腿麻,相比之下,无颜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第一次骑这么长时间的马,其实她都觉得惊讶,前世学的马术竟然能用。当马儿跑出一段距离时,她才真的确定没问题。卢老大概没有想到,也是她说让他们在城外等,他们事前准备好马匹也是自然的。相比关在马车里,她宁可骑上马上,消耗自己的多余的思絮。有太多东西在她脑中打转,她都怀疑是不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以前的她不会有那么多念头,想得再多既定的现实也不可能会改变。
碰到难行的山路时,他们会下马前行,她的卢老的马匹都有别人会牵,爬山对她来说是小意思,年迈的卢老则有些吃力。让他负责接应可能是错的,但是浮遥是战力,要先去南方打点好一切,而卢老又是唯一见过她又德高望重的人。爬到山顶时,一行人停下来用了些干粮。赫连笈的伤够他受的,他还要面对梅家的叛乱,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对付她。不过派来追赶的人,也不会就这么放弃。她不知道这边的战力如何,卢老似乎派不上用场,如果被追上就麻烦了。休息了片刻,他们继续赶路,无颜在意地看了卢老一眼。
“要多休息一会儿吗?”
正努力要上马的卢老用力连头,感激涕零道,“公主,臣无能,让公主担心了。老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送公主到安全的地方。”
就是因为有你在才变得不安全,无颜腹诽道,跟脑中的蛇灵无语地对看了一眼,“坚持一下吧。”
“是,公主。”
简短了一句语,就建立了无颜亲切的形象,她当然并不知道。忠臣的思想,跟她的思考模式,相差不只是一两个世界。两天后,他们按时赶到渡口。有蛇灵暗中除去他们走过的痕迹,追上来的人一时很难发现。上了船,随行的人分成两班在里面保护无颜,外面则有扮成船工的人注意来往船只。过了十多天,渡船总算到了南方临平。无颜一直打开窗子,看着水面上的情形。入了临平不久,水面上出现一片芦花,这里的水路比较曲折,如果不认得路也许会困在里面。出了芦花区,前面有一个很窄的湖口,两边设着关卡,有些士兵拿着弓箭站在两旁,看到有船来了,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船上是什么人呀?”坐在关卡前的瘦削男子端着茶杯,眯着眼朝里面看。
站在船头的人亮出令牌,冷冷地说,“还不放行。”
“原来是大人……”他连忙弯下腰,涎着脸笑道,“大人好走。”
旁边的人一听是官家的船,皆失了兴致,无精打彩地站在一边。
过了关卡,前面的水路扩展开来,出现一望无际的湖。顺风行了几个时辰,湖面上的船只渐渐多了。无颜看到好些船像是被人包下来读书,里面的人皆是一些模样出众的男子,或骄傲或温顺,看到无颜的船经过,皆好奇地看了一眼,又低头假装看书,有些大胆的会对她微微一笑。都说江南的水养人,现在一看真是不假,无颜想,觉得这里的人生性热情,对女子比较照顾。等一船人看了过去,她才感觉有些不对。询问地看向卢老,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朝中大员知道公主回来,这些人大概是各家的公子,想要一睹公主的容颜。”
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相亲,她才刚到临平,就来这样的事,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每条船上都有哪几家公子?”
“朝中大员都有自己的船,想来船上的都是每家的公子,老臣也分不清有哪几家。”
“一船那么多人,都是同一个官员的儿子?”
“回公主的话,可能也有义子。”
“他们倒是会选人,都挑模样好的当义子。”
“请公主恕罪,可能是老臣说了让各位大臣误会的话,是老臣妄自说公主回来会在某位官员的公子中选一位成婚。”
“原来如此。”她不冷不淡地说,也没有提是否要追究他的罪过,也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卢老深感惶恐,再想请罪,湖面上忽然传来震天的乐声。远处,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正朝无颜这边划来,船头一身金衣的男子正拼命地朝无颜的船上看。
“表妹,前面船上的是我苦命又动人的表妹吗!”
“哪里来的白痴。”蛇灵不屑地看,从没来见过这么像棕子的男子,还是穿着金衣的棕子。那身横肉,那双罗圈脚,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那位是?”无颜脸色不佳地问。
“是尤国舅的独子尤鹏程。”卢老尴尬地说。
尤鹏程在南方是有名的二愣子,都说尤国舅是坏事做得太多才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尤国舅却不这么想。他把儿子当成宝,在他眼中,鹏程做什么都是好的,要把无颜迷得团团转那更是轻而易举的事。那天,他听了长空凉的话,打消了投诚的念头。不久,他听到消息,说无颜是凤女,他就想把自己的儿子跟无颜凑在一起,也只有凤女才配得起他的儿子,他可能注定命好,不但能当护国公,说不定还能当太上皇。鹏程对自己也非常自信,家里的美妾不合他的眼,每年父亲送来的女子,看得他都烦死了,最气人的是她们竟然没有一个怀孕。这次,无颜回来,父亲让他来看看,他听说是公主,才勉强来了,还带了一船“丑八怪”来衬托他的英俊潇洒。只是在别人眼中,他所谓的“丑八怪”都是绝色的美男,而他在一群美男的包围下更显得“特别”。
“公主表妹,我是你的表哥尤鹏程呀。”
画舫拦住了无颜坐的船,在“千呼万唤”中,在蛇灵的嘲笑中,她冷着脸走到外面,露出自己印着胎记的脸。
“表妹,你来了。”他笑着说,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像是滴着油星子,深陷肉中豆大的眼睛露出依稀可见惊艳的目光,“表妹,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大胆,竟然对公主无礼。”卢老指责道,心里却忍着笑,没有见过一个人这么愣的。
这大概是无颜第一次觉得生气,指尖微微发冷,到了南方,她已经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
“公主怎么可能嫁给你呢。”一声讥笑从空中传来,众人还没有看清来的是谁,鹏程就这被飞踢一脚掉进水里。溅起的巨大水花晃动周围的小船,无颜的船靠得近,溅起的水正要落在她身上,一个紫色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水,“公主,属下来迟了。”
带笑的声音,轻挑的动作,不是浮遥是谁。
“救命……”鹏程在水上扑腾,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他船上的人急了,连忙下去救他,周围的人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无颜斜睨了一眼,转身回到舱内,“走吧。”
船家连连点头,退开船重新出发。浮遥笑了一声,跟着她入内,周围的人都好奇他跟公主的关系,连卢老也担心他诱骗了公主,又不敢入内打扰。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无颜冷淡地问。
“放心。”他挑起她的下巴,邪气地勾着嘴角,“你呢,选好了驸马没有。我先说明,外面的人,尤其是掉在水里的那一个,全都比不上我。”
“你想成亲吗?”她冷声问,这样的他当情人还可以如果当丈夫还不如外面的让人省心,当然除了掉在水里那一个。
浮遥顿了一下,缩回手摇头叹息,“现在的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呀。”
这种事,她早就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