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帮自己倒水,又容忍自己发酒疯,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她忍住心头的酸涩,嗓子眼儿里又干又疼,又疼又苦,生怕他听出什么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回答他。
"就算是吧。"
她回答的很平淡,没有任何不情不愿,霍建亭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傻瓜。
"砰。"
床头柜被狠狠砸中,无辜的柜子只能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以示抗议。
"你喜欢叶卓燃是吧?"
"明天我就下他一条腿!"
"看你还怎么喜欢他!"
他猛的松开顾清歌的手,朝着一旁白压压的墙又是一拳。
墙被他打的发出闷声,不用看也知道这一拳霍建亭用了多大的力气。
"顾清歌,我他妈怎么招你不待见了?"
两只手的指关节部分浸染着血,连皮带肉的被撕开,委实骇人。
他却丝毫不觉,仍旧攥着拳头站在那里,背对着顾清歌。
顾清歌突然就坐了起来,"霍建亭,你讲不讲点道理?"
"我喜欢叶卓燃是我的事,关他什么事?!"
"你这么蛮横不讲理,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事情本来不关叶卓燃的事,见他把叶卓燃拉进来,顾清歌生怕连累到叶卓燃。
话赶话赶的急,也不知道的,听在霍建亭耳朵里,就仿佛是在谴责霍建亭一般。
流着血的手背血还的殷殷的渗出来,明明那么疼,他却不觉得疼。
和心上这点疼相比,手上的疼又算什么?
顾清歌,才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么?
"顾清歌,你说过,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霍建亭,你也会陪在我身边。"
"怎么?"
"这才几天啊?你就忘了你的诺言?"
那是结婚后的第三天,大雨滂沱,他在夏楠的房间里喝了很多的酒,回到幕府山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那个时候的他,明明像是一个乞丐,顾清歌却像捧着什么宝贝一般,把他拖进房间里。
一边替他擦身上的雨水,一边宽解他。
最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句话。
三年来,这也是顾清歌唯一让他记住的地方。
可是,在两人经历了那么多以后,他突然觉得,其实,不是这句话让他记得住。
而是,他真的很希望说这句话的那个人,真的就可以这样陪着他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
不知道。
没有人量过。
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十年而已。
听到霍建亭的话,顾清歌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疼痛,似被车轮碾过。
他一直都记得的这句话,恰恰是当初她那么用心说的一句话。
是的,霍建亭,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还在,我就会陪你一直到最后,哪怕是世界的尽头,我都不会抛弃你。
可是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已然不能够。
做为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我只能远远望着你,让可以给你幸福的那个人,陪你一直到老。
"其实,以前说的话,你未必要当真。"
"就像有些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也没有当真一样。"
"说过的话都可以不算,爱过的人也可以再换。"
"只不过,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她神情淡然,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只是手却悄悄的捂上了胸口第二根肋骨下的位置。
霍建亭,不是我不爱你了。
是我无法陪你到世界的尽头了。
"顾清歌!"
"你到底是在闹哪样?!"
他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在别扭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女人眼下说的话,分明是狠绝的话。
月惜晨的泡妞语录里好像有这么一句,当一个女人哭泣着说不爱你的时候,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多半这女人还爱着你,而且很深很深。
仔细看了看顾清歌的脸,却找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
她甚至平静如水,脸上无波无澜。
霍建亭第一次觉得,他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
前一秒钟还在死死拉着你的衣角说要和你天长地久。
不过才一个转眼的工夫,却又绝决的要说不爱你,爱上了别人。
女人都这么变态的么?
顾清歌觉得特别累。
再这样装下去,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破功。
霍建亭的话在她听来,每一个字都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却独独是她最不能承受的。
不如,就让他讨厌自己吧?
爱情里,当一方厌倦另一方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会适得其反。
那就让她做那个爱情里的坏人吧。
"霍建亭,我现在只问你,是你走还是我走?"
她挣扎着勉强坐起来,扬手指着卧房的门。
心里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惊恐。
如果霍建亭不走,她该怎么办?
如果他一直坚持在这里,她还能撑多久?
那勉强拼凑而成的伪装,会不会全部土崩瓦解?
霍建亭看了看她,幽深的眼神看不清他的情绪。
喉节滚动,他终于把视线停在顾清歌的身上。
拿起外套挂在胳膊的弯处,正斑斑点点向外渗着血的手背因为过份用力,而显得狰狞可怕。
深深望一眼顾清歌。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那么,我宁愿是我走。"
已然走近了门,手落在门把手上,却忍不住还是回头叮嘱她。
"你的腿不好,下雪天注意点。"
如果霍建亭此时回头,一定会看到顾清歌无声落下来的眼泪。
可惜,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加上卧室里的灯光本就幽暗,所以,他什么也没看到。
门"喀哒"一声被关上。
不过是一声细细的轻响,在顾清歌听来,却仿佛是镇定剂。
她张大了嘴巴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仿佛是濒死的鱼一般。
几秒钟以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光着脚跑下床,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她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拖鞋,坐在毛绒绒的地毯,神情悲赧,如丧考妣。
霍建亭走了。
他真的走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泪无声的大颗大颗掉下来,洇湿了她纤细而修长的脖子。
屋子里很暖和,她却觉得如处冰窖。
霍建亭,我不想你走。
我需要你。
顾清歌需要你。
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一点儿也不恨你。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但是。
但是,我真的接爱不了某些东西。
我无能为力。
她就倚在门上,坐在地毯上,那样一直哭,一直哭着。
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无声的用力挣扎着,压抑着喉间的疼痛。
出了别墅门,霍建亭就坐进了车里。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纷纷扬扬,无声的落在地面上。
树枝上已然沾满了雪花,偶尔有风吹过来,承受不住压力的树枝被压断。
掉落在地上,发出"扑簌扑簌"的响声。
寂静的夜,也因此而显得更加的悠长冗繁。
发动了车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熄了火。
手扶在方向盘上,手背上的血已然干涸。
顾清歌这是怎么了?
以前,看到自己身上有一点点伤,她都会心疼不已。
那个时候,虽然他讨厌她,总是在欺负她,可她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过。
霍太太,是不是你对我的爱都在这三年中被消磨的无影无踪了?
刚刚不是还说好,要好好过日子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她提出那个屋子总有一个人要离开。
既然她的腿不好,那离开的人注定是他。
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她的关节炎发作,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离开温暖舒适的房间?
他一个大男人,这点小风小雪算什么?
想到顾清歌,就莫名觉得烦躁。
她说她喜欢叶卓燃。
可如果她真的喜欢叶卓燃,不是早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么?
为什么非要到今天才说出来?
这不是很奇怪么?
蓦然,一颗原本还七零八落的心又聚拢在了一起。
顾清歌不喜欢叶卓燃!
那也就是说,今天,她只不过是小女人一般的乱发发脾气而已?
想到这一层,霍建亭突然就释怀了。
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霍太太还没爱上别人,一切都好办。
她的房间就在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离着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他仰望着那个房间。
他的霍太太,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屋顶上,树枝上,道路上,连花坛里绿油油的冬青也未能幸免。
顾清歌一夜未睡,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随便扒了几口早饭,便背了包准备去上班。
卜一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惊住了。
霍建亭的车就在前方不远处,整个车子都变成了白色。
唯一没有变白的,是驾驶座旁边的窗户部分,半搭雪遮住了半边玻璃,却没有遮住霍建亭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