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如十年前初见那般,嘴角含笑,如星空般璀璨的墨色眼眸里带着一抹慵懒,一抹凉淡,只一眼,她的心便已沦陷,沦陷在他永不会有她存在的冰冷眸子中。
“真是花美,人更美。”烛渊抬手,将沙耶娜插在鬓边有些歪斜的花儿给扶正,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一向自控力极好的沙耶娜,在自己深爱的男子面前,终于羞红了耳根,面颊如烧,慌乱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烛渊的眼睛。
烛渊像是没有注意到沙耶娜的羞赧一般,绕过了她的身侧往前走去,只听轻微的“咔”的一声,沙耶娜连忙转头,只瞧见原本笔挺的花枝被烛渊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心底的哀伤在一层层地往心尖上泛,揪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花虽美,却不该留。”烛渊背对着沙耶娜,凉淡的声音满是冰冷无情,“灵蛇使一向聪明,当是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沙耶娜面上的羞赧已经完全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苦涩的惨白,双眼紧紧盯着被烛渊踩在脚下却无法反抗的花儿,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眼眶,此一刻疼得厉害。
“属下不知大人想要说的是什么。”沙耶娜尽量克制住自己心底的哀伤,让语气听起来与寻常无异,抬眸直视烛渊。
她不是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不过是让她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他看出她的情意了,不是此刻,而是早就看出来了,此一刻,不论他知道与否,她只想与他多说上几句话,不是关于圣山,不是关于任何任务。
原来她所想要的,竟是这么卑微,可就算是这么卑微的乞求,他也不允许存在。
“灵蛇使这是在自欺欺人。”烛渊依旧背对着沙耶娜,“若是灵蛇使下不了手毁了这一片花田,我可以帮你。”
“属下不敢劳烦大人。”沙耶娜苦涩一笑,苍凉回道。
烛渊没有再说什么,终是头也未曾回过,踩着一地如血般的花儿往圣山的方向去了。
那被踩折了的花茎,如破碎的心,散了一地,疼得难以言喻。
她何曾不知道她的情不允许存在,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无法自拔,只能在他无情的眼眸中,一点点沦陷,直至完全淹没自己。
“呵……”可是她不能,那个单纯无知的孩子为何就能?
不,她不甘。
反手,美丽如火般的花田化作一片红色齑粉。
她得不到他,任何人也别想得到他。
熄了二十年之久的大地祭坛的圣火点燃之时已是在曳苍受伤那日的一月之后,一身盛装的龙誉在接受真正成为圣蝎使的圣水洗礼时,心早已平静了下来。
这大半个月来,烛渊出奇地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混乱,恍如一根浮萍,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安静不得,也靠不了岸。
只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时间抚平,这大半个月对她来说,足够了。
她仍旧跟着自己的心走,她不曾欠过谁人什么,她亦不需要替谁人来背负什么偿还什么,即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中原人的血,可只要她不将自己踩在脚下,任何人也不能折辱她。
她仍旧是她自己,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的龙誉。
烛渊看着双膝并拢跪在自己面前的龙誉,眸光沉沉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以沾了圣水的蓍草拂过她全身,双手将红雪放到她头顶之时,三十三根火柱顶端同时火焰陡起,在白昼中似乎将没一人的眸光都点燃了,所有人面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齐齐望着祭坛正中央巨大的女娲圣像。
二十年了,熄了二十年的圣火终于点燃了,一旦教主之位有人上座,女娲圣像托起的右手中的最后一道圣火燃起,圣山便能真正的庇佑整个苗疆,远离杀戮。
远离杀戮,佑我苗疆……
龙誉也望着那人身蛇尾的女娲圣像,听着所有教徒齐声爆发出的呼喊,心有震撼,更有坚决。
对,她入五毒圣教不是为了寻求过往,而是放眼将来,她要力量,要有能守护苗疆的力量!
沙耶娜看着那对着女娲圣像笑得自信坚决的龙誉,忽然觉得她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她的心很窄,窄得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她的心似乎广如天地,要装下的,是整个苗疆。
这样的女子,若她是男人,定也会动心。
“红叶,红菱。”沙耶娜轻轻抚着缠在她腰上的青蛇和白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究竟还要不要争呢……”
白蛇绕着爬上了她的肩,她没有看见,烛渊微抬起的眸正是望着她。
燃火仪式结束,红雪引领着龙誉往二十年未曾有人入住的圣蝎殿去了,龙誉在离开之际回头望了祭坛一眼,却已寻不到烛渊的身影,这些日子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却将这种感觉强压在心底不表现在面上,跟着红雪走了。
烛渊回了蚩尤神殿,去了那个幽暗阴冷的山洞。
不出两日,苗王室的人就该到了,那自诩不可一世的人,终是要来求他。
而在燃火仪式后曳苍便失了踪影,布诺找到他时已是月上中天,曳苍如烂泥一般醉卧在胡乱扔了一地的酒坛中,他的身旁还有一大摊呕吐物,混着酒味,在夜里显得异常恶心难闻。
此刻他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坛,迷蒙的双眼使劲睁了半天才在重叠了五六个的人影中看清了来人是布诺,不由将手中的酒坛往布诺的方向一举,一边轻摇,一边打着酒嗝笑得口齿不清道:“老,老左,嗝——来啦?来,也喝一坛。”
曳苍说完又打了一个酒嗝,布诺二话不说接过他递来的酒坛就在他身边坐下,曳苍呵呵一笑,又从身后抱过了一坛未打开的酒坛,拔开了封盖,而后与布诺手中的酒坛打了个碰响,昂起头豪爽地咕咚咚自己喝了起来,进嘴的酒少,洒出来的酒多,可他却毫不在意。
布诺也将酒坛捧到了嘴边,沉默地昂头,喉结猛动,一口气将一坛酒全部饮尽,却是一滴也未有洒出,将喝空的酒坛放下之时曳苍已是又揭开了一坛未开封过的酒递给他,布诺依旧二话不说接过一口气面不改色地饮尽,喝完第三坛时,不等曳苍给他拔开封盖,他便径自抱过了一坛酒,拔开封盖,正要昂头欲喝之时却被曳苍抢过了手中酒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