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眸光颤了颤,答道:“是。”
“雎儿,为父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灰衣人却没有再急着下棋,而是把白棋放在指尖摩挲着,慢慢向白衣公子的方向转过身,“把世间一切皆当做棋子,才能真正成为我藏剑山庄的继承人。”
灰衣人转过身面对着白衣公子,两人眉目有些相似,只是灰衣人眼角多了岁月的皱纹,只是灰衣人的双眸仿佛雾蒙蒙的一片,没有焦距,没有光泽,竟是盲眼!
然而虽是盲眼,却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便是此刻面对着白衣公子,白衣公子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仿佛他的眼睛是一把冰冷的利器。
“孩儿记得,孩儿未曾忘记。”白衣公子恭谨道。
“雎儿记得吗?我瞧雎儿似乎是不记得了,苗疆十年历练,我看却是将你毁了。”没有丝毫光泽的双目盯着白衣公子,仿佛能将他的灵魂看穿,“你虽是我儿,可我手中从来不养心中存有情感的棋子。”
灰衣人站起身,慢慢走向白衣公子,一举一动丝毫不像盲眼之人,抬手轻轻拍上了白衣公子的肩,“你可是为父最为满意的一颗棋子,绝不可弃之毁之。”
“有扰棋局的人,皆要抹除。”灰衣人冰冷沙哑的声音说的就像是撕破一张宣纸一般平静简单,“雎儿的身手为父信得过,那么抹除扰局之人的任务,便交由雎儿来做。”
灰衣人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双手染上自己所在乎之人的血,是这世间最最美妙的一件事情,去吧,我的好儿子。”
灰衣人轻笑着说完,将一枚小小的药丸弹入了白衣公子的喉中。
一抹悲凉的恨意随着入喉的药丸在白衣公子体内迅猛腾升,又急剧退下,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在灰衣人满意的点头中转身离开了。
世间一切在他眼中皆是棋子,身为他骨血之子的他也不例外,他们的出生,都是他的棋子。
他知道他所做的所有事情皆瞒不过他,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云淡风轻地让他去手刃他最爱的人,他以为,至少他在他心里与其他人相比还是占有一席特殊之位,没成想,他的的确确只是一枚棋子,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
那他还求什么等什么?
白衣公子从竹林走出之时,墨衣已经在竹林在等得焦急,直看到一袭白衣在竹林深处慢慢显现出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他一迎上去,看到白衣公子泛白的面色时不禁又不安了起来,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少主,庄主他……”
“嗯,又对我下药了。”白衣公子淡淡看了墨衣一眼,在墨衣不可控制的震惊中,继续慢慢往前,“墨衣,我决定了,我要争,你若是怕,我现在就去跟爹说,将你调回白阁。”
墨衣一怔,而后坚定地摇摇头,“墨衣这一世,只认少主这一个主子。”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他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纵是他的骨血至亲,也不行。
苗疆,圣山山脚不远处。
如火般胜放的红色石蒜经过数日前那场雨水的滋润,绽放得愈加热烈。
沙耶娜着一件袒肩黑底红边小褂,及膝百褶短裙,乌发松松拧着身后,于捆扎的发尾处簪一朵银花,眉如远黛,杏面桃腮,双瞳剪水,绛唇映日,眉心一点哀愁,更似画中美人。
此时她正蹲在灿烂的花田中,白皙秀美的五指轻轻抚过面前的娇花,眸中有迷离的浓情,也有苦涩的哀伤,轻抚这花儿慢慢站起身,有绵软的歌声只喉中慢慢溢出。
“蝶儿舞,百花尽含笑;花儿俏,怎比女儿娇;鸟儿鸣,声声报春归;人儿媚,看我女儿娇。”只见沙耶娜左腿向后一扬,身往前倾,脚尖慢慢自后向上挑起过头顶,而后右脚脚尖轻轻点地一旋,指呈兰花,臂如纤藤,扭摆生姿,裙摆飞扬,只听得那绵软的歌声美妙如山鹂,引人入胜,“风儿扬,罗裙随风飘;柳儿摇,飞絮沾襟袖;月儿明,我歌月徘徊;水儿静,照我比花娇。”
“自在飞花,轻似梦;天边丝雨,细如愁;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只见那曼妙的身姿在花田之上轻轻跃起了身,起身之际手中捏着两支花儿,一朵插入鬓间,一朵揉在手心,“笑扬眉,女儿正年少;秋风起,剑舞飞花笑;碧烟中,明月下;君若醉,唯有女儿娇。”
“红尘之中,走一遭,仗剑独行,胆气豪,笑傲江湖行,且看我女儿娇。”唱至最后,那绵软好听的嗓音中含了一抹苍凉,将女儿家的情怀渲染得淋漓尽致,捏着花瓣的手摊开在头顶画出一个弧度,那被揉碎的花瓣便飘飘洒洒往下落,真真是将一幅女儿娇的画卷勾勒得动人心弦。
“啪,啪,啪……”三声轻轻地击掌声传来,沙耶娜眼神骤然一寒,将藏于袖间的毒针迅速滑到指尖,循声扭过头,冷声道:“什么人?”
好强的隐息之力,她竟是丝毫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好一曲……女儿娇。”只听一道慵懒凉淡的声音在丛杂的荒草见传来,沙耶娜身子陡然一僵,“不速之客”仍在称赞,“倒不知灵蛇使还有这么好的一副歌喉,如此曼妙的舞姿,真真是让我大饱眼福。”
“祭司……大人?”沙耶娜看着突然出现的烛渊,怔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连忙单膝跪下,“属下见过祭司大人。”
心狂跳,快得将要窒息,他……听到了看到了?
“灵蛇使不必如此多礼,倒是我扰了灵蛇使的兴致当赔不是才是。”烛渊向沙耶娜慢慢走近,看着那火红如血的红色石蒜,笑得淡淡。
“属下不敢。”听到烛渊衣摆处银铃发出的叮铃声,沙耶娜将头埋得低低,在这么一刻,她梦寐以求能靠近的人,此一刻却不敢抬头直视。
“起来吧。”烛渊含笑看着不敢抬头的沙耶娜,“灵蛇使不必如此低着头,莫不成我是食人虎狼么?”
看着烛渊已然停在自己面前的鞋尖,沙耶娜一时心跳快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遵从地慢慢站起身,再慢慢抬起头,直视面前的烛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