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珝说完,便站直了身子,毫无闪避,大大方方地直视着前方。
以往在众人眼里以体弱多病著称的世子爷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许是外出办差的缘故,那张平时略显苍白的脸孔被晒黑了一些,看起来更加精神。只是一双眼睛仍旧和平常一样,清亮透彻,仿佛什么都能够看透。
三皇子低低笑了一声:"如珝倒是没有说错。不过话虽这么说,若想守住灵州城,朝廷就要增派数万兵力。这数万人要想打退党项人,必须粮草充足。正所谓三军未行,粮草先动。可现在的问题是,党项人兵分两路进攻,将京城到灵州的粮道给截断了。朝廷就是拨再多的粮草也无法送到灵州那边去。"
赵如珝默默的听着,知道三皇子接下来还有话。
"大臣们的意思是必须选派一个有勇有谋的官员负责打通粮道,运送粮草。我想父皇举荐了你。"三皇子微笑道,"虽说此事颇为凶险,不过如珝你在浙江的表现可圈可点,有勇气对真相深究到底,也能利用巧智查明案情,所以我觉得由你来当这个运粮官最为合适。"
"如珝,你意下如何?"皇帝问。
赵如珝默然地垂下眼帘:"如珝任凭皇上差遣,在所不辞。"
高高坐于御座上的皇帝闻言便漾开了一抹满意的微笑,十分和蔼地看着赵如珝:"你放心,除了运粮的民夫兵丁,朕也会派一支精兵随你一起启程。前方虽然凶险,好在此番党项人派来截断粮道的兵力并不多。此番是你的立功机会,一路多加小心,务必将粮草运送到灵州城。"
"如珝遵命。"
"父皇,儿臣还有话想说。"三皇子看了赵如珝一眼,恭敬地对皇上说道,"父皇虽然疼惜如珝,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不过运粮一事毕竟关乎灵州城几万将士,不得不慎重。儿臣的意思是还请如珝立下军令状,务必按时将军粮运到,否则军法处置。"
"三殿下,世子爷这是提头一次负责运粮,面对的是党项人,即便粮草有失也是情有可原。殿下要世子爷立下军令状,这个要求是否有些苛刻了?"副宰相周霖沉声道。
"正因如珝是头一回负责运粮,才需要立军令状。我是考虑到他在军中尚且没有半点威信,年纪又轻,底下那群兵痞子不愿意听从调派。可一旦立下军令状,若是无法如期完任务,那些人也是要受罚的,这样一来,他们也许能听话一些。"
这番话分明是对赵如珝最明显的讽刺。
当年平原侯府十七岁时就随着顺帝在战场上面拼命厮杀。顺帝在世之时,平原侯是第一个年未及冠就被封王的皇子,而那份王爵之位是他自己用性命挣取而来。从那时起,平原侯俨然就是千万士兵心里的英雄,威望极高。
反观看看现在的赵如珝,自小体弱多病,别说上过战场了,恐怕连刀剑都没有碰过,更加甭说和士兵打过交道。平原侯年轻之时的勇武他半点也没有继承,反倒从浙江一案来看,他更有的是心计。可是这在朝中大臣看来,这位世子爷的心计还稍显稚嫩了,谁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赵如珝闻言也不反驳,只是平静地说:"如珝愿意立军令状。"
"好!很好!"三皇子击掌而笑,"不愧是平原侯之子。"
赵如珝低垂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冷意,脸上却还是平淡和恰到好处的恭谨自持。
內侍很快就备好了笔墨端到他的的面前,赵如珝执笔,想了一下,便迅速地写下一张军令状。签字之后,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
三皇子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见到纸上那鲜红的手印,不由得笑得十分诡异。这可是赵如珝自己答应立的军令状,可不是他逼迫了,到时候无法如期将军粮运到,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赵如珝安静地看着內侍将军令状捧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那张有着皱纹的脸微微笑着,他又垂下了眼,告退出了勤政殿。
没有人再来管他,勤政殿内的各人各自心怀鬼胎,看着三皇子在皇帝面前温雅的笑脸,又瞥向了他行走之时仍旧有些瘸的右腿,以及那双层层包扎着的手,各自递出了一个眼色。
赵如珝回到平原侯府的时候,朝廷的圣旨也就颁发下来了。岳氏听见圣旨之时,顿时面无人色,几乎就要跳起来夺过圣旨仔细地看清楚上面I所写的内容。
"皇上居然派你当运粮官?"岳氏紧紧抓住他的手,"这究竟是为什么?"
"母亲,国家有难,我自然该出力的。"赵如珝温声劝道。
岳氏却不能进接受:"朝廷里那么多人,派谁去不好,偏偏派你去?不行!我要即刻进宫求见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母亲。"赵如珝拦住她,"已经太迟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去前线。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岳氏这次十分坚决,"圣旨颁下来又如何?我去求皇上,求他收回旨意。"
"母亲,我已经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赵如珝道,"非但要负责运粮,还必须如期运到,否则军法处置。君无戏言,母亲现在去求皇上也没用。"
岳氏闻言,几乎要昏厥过去。芸雅在旁边见状,连忙上前和赵如珝一起将她搀扶着坐下来。岳氏捂着脑门,看了看赵如珝,又看了看递了一杯茶给她的芸雅,眼眶忍不住红了,哽咽道:"如珝,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私自决定了呢?你以为母亲不理解你的心思吗?是你自己想去前线,所以皇上和你说起的时候你才没有拒绝,才签下军令状,对不对?你以为打战是好玩的吗?你父亲当年一上战场,我在家中就天天为他提心吊胆。前线的消息传回京城之时,我是又期盼又害怕。期盼的是想知道你父亲的消息,害怕的是担心等来你父亲受伤或者战死的消息。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是天天在煎熬之中?就因如此,这才在怀你的时候伤了身体,让你一出生就体弱多病。"
她拉着芸雅的手,落下了泪来:"你即便不为母亲考虑,也想想芸雅。难道你忍心让她跟我一样,天天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消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