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显点点头,依旧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脸凝重道,“放心吧,只要你想去,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设法带你去的。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一切,等你身子养好些了,我就带你回洛阳、送爹最后一程。”
黄妍一听这句“送爹最后一程”,抱紧敖显哭得更是厉害了,“呜……”
“妍儿……妍儿不哭了……”
经过了这般一哭闹,黄妍嗓子都黯哑了。体-内热能四散,寒气再侵入体,这冻得浑身发抖了才觉出冷来。环住敖显热热的脖颈,往他脸上蹭了又蹭,最后索性把一双小手尽皆伸进他一只袖管里捂暖,身上颤颤索索地却还在哭个不停。
“妍儿?”看她着实冻得够呛,敖显再是不敢怠慢,赶忙抱起黄妍就飞速往东园寝卧奔去。
细妹朱雀相随而去,一脸忧叹。
黄季同云仲、童伯几人跟在后头走着,一路上,其他人莫不言语,独黄季喋喋不休地嘀咕,“那黄妍小姐这回冻得可是惨了,不知道会不会给冻坏了。”
云仲斜他一眼,颇为见怪,“闭上你的乌鸦嘴!”
敖显抱黄妍进得寝卧,慧娘方好也自外头归来,当即眉头皱得高高,“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这是?我才出去一会儿功夫这就又干嘛了啊?”
细妹只摇头不说话;朱雀也轻轻把气叹了又叹。
慧娘见了可是受不住了,左右瞧她二人一瞧,当即嫌弃道,“行了行了,问了也是白问,两个练家子还守不得住一个娇小姐,都出去帮忙烧水煎药去。”说着,便将自己怀里头抱着的几服药全往朱雀怀里堆,朱雀忙双手接下,点点头,拉着细妹一道出门烧水煎药去了。
慧娘走进床边探看,见敖显正抱着床上冻得浑身颤抖的黄妍不知所措,看慧娘走近,敖显回头便道,“姑姑,你给黄妍小姐再拿床被子来罢。”
慧娘嗔怪地看了黄妍一眼,唇线一抿,依稀不快,“等着。”
浑身颤栗仍还在抽泣的黄妍却把小手一伸,搂住敖显的颈子,贴近他怀里不肯散手。
帷幔里,敖显敞开交领衣襟,把黄妍牢牢拥进怀里,“妍儿……”
慧娘呆愣了一瞬,看敖显移目,红着脸尴尬非常地与她说道,“姑姑……我、我起不来了……”
慧娘听了,转而又一副多见不怪的样子,不以为意道,“起不来了?好啊!起不来了就一块儿睡着吧,难受了也别强忍着,真要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姑姑替你收场啊。”
帷幔一放,慧娘再抱着被子又回去了。
“呃……”黄妍在睡梦里低吟了一声,紧蹙的眉心,隐透着的苦痛深重,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自眼角滑落,素面天真,凄美动人。
敖显的爱抚却就在瞥见她眼角涌出的泪水而悉皆顿住,忖及姚宗尸骨未寒,黄妍泪尚难收,自己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按耐不住一己私欲而这般冒犯黄妍呢?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瞬间袭来,令敖显当即深觉惭愧,懊悔不已,乖乖抱着黄妍又默默躺了回去。
可心爱的人儿就偎在他怀里,纤体温软,馨香馥郁,娇态绝美,睡颜撩人,他皆尽收眼底,思绪早被一阵阵汹涌而来的绮念零乱成灾,又如何还能再轻易让自己心如止水,安之若素?
时至今日,敖显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努力错开思绪,让自己分心旁事而无暇再顾怀里的软玉温香,这么想着,径刻意由玄彬想起修罗,再由这自小而大就会替他分忧解劳的二人想及了爹爹敖翊。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很皮很不那么听话,天性使然的强烈好奇心令不安分的他时常做出些“惊天动地”的祸事来,每每这个时候,待他一贯要求严苛的爹爹敖翊对他却是既不打也不骂,只是把他关起来,罚他一遍遍地抄写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有时候罚得狠了,抄得他整宿整宿没的觉睡,这个时候玄彬和修罗两个总是会很义气地帮他找些枪手,代抄了一大摞一大摞的再悄悄送了去给他“赎身”。
敖显一念及儿时的时光总是觉得很美好的,当时总也很纳闷爹爹为何老罚他抄写《心经》,如今却终于派上了用场了,这不,刚在回忆往昔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马上就觉得心绪平稳了些许。
敖显似抓到救命绳索一般,凝住华美的织锦帐顶,轻轻启口吐出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敖显喃喃吟诵,不知不觉间阖上眸便安稳睡去了……
寝卧之外,慧娘搬了把椅子,端着一个黄橙橙的小铜盘,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前就嗑起了瓜子来。望着檐前落雪飞扬,飘飘洒洒,脸上笑容灿烂,连平素难得一见的两道酒窝都浮显了出来。这般欢喜,难得有甚。
自琼华阁里过来的游信,正踱着步子要来寻敖显,眼看着慧娘破天荒地坐在敖显寝卧前嗑着瓜子,这就奇了个怪,禁不住迎上前咂摸道,“慧娘怎的坐这里吃起零嘴来了?外头风大雪大的,你也不嫌冷的慌。”
“舅舅怎么来了?”慧娘转眼一瞧,赶忙将铜盘递到游信面前去,屁股却还黏在座椅上,“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我这儿有瓜子呢,自己个儿刚捣腾的,可香可脆了,舅舅要不要一块儿吃啊?”
游信笑着摆手,“哦,不,不用,我是来找敬轩的。”
说着,将手笼进一双袖管里,叹着气续道,“最近他可是忙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都没空分点时间出来给我这个当舅舅的。”
慧娘听了这话,顿时那意见可就大了,“嘿呀,我这个做姑姑的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当舅舅的人怎么还这么酸不拉叽的啊?分那么多时间给你干嘛呀?你能帮他成家立室,给他开枝散叶呀?”
游信脸上刷地一红,“诶,你这姑姑……”
摇了摇头,跟着又道,“我是有要紧的事要找他商量,毕竟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他嘛。”
慧娘摇着二郎腿,边嗑着瓜子,边回他道,“舅舅能帮忙拿主意的就舅舅你自己看着办了呗,何苦事事都劳问他。这轩辕大业固然要紧,那我敖家传宗接代也不是小事啊,何况我家显儿又不是回回都这样,才难得一次你就在吹毛求疵了啊,你这舅舅可真是够疼他的。”
游信给堵得无话,伸长颈子眼巴巴地望了望紧阖的门扉,只好点着头叹道,“也罢也罢,我看我还是回那琼华阁里等着他去吧。”
慧娘简直求之不得,摆着手连连催道,“快去吧快去吧,难得你今天这么识相,真是越活越机灵了,晚上给你弄顿好的嘉奖嘉奖你啊。”
游信听了,摇头叹笑。负着手慢悠悠地再踱回琼华阁去了。
慧娘这厢才送走游信,朱雀跟细妹后脚就相跟着到了眼前来,“姑姑,您让烧的水已经给烧好备下了,药也煎好了,我给端来了。”
慧娘扭头一看,细妹手上捧着的托盘里果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心里不甚满意她们这个时候的到来,随口说了句,“怎么这么快啊?”话落即兀自揣摩道,“不会是你两个丫头偷了懒,还没煎透就给倒出来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