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不负前盟不负卿 > 第73章 墨问全文阅读

这华发三千,正临风而立的柔媚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敖府里赫赫有名的“白发红颜”穆修罗。这修罗娘子身怀一绝,技号“白发三千丈”,那发是嗜血的,白发一出,未曾见血又岂能收回?

云仲可是骇得不轻,当即央道,“穆姐姐手下容情啊。”

穆修罗恍若未闻,只阴冷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被自己困束的黄妍。

黄妍心下惊骇,项颈被那白发紧得生疼,似有人掐着一般,令她吐息困难,一张美丽的脸孔因血脉不畅,当即涨了通红。

神思却尚清明,还能听云仲紧张万分地与那白发女子道,“穆姐姐,黄妍小姐是主公的客人,是不一般的客人,初来乍到,对我们敖府不甚明了,这才会出来走动走动的。不知道哪里冒犯了穆姐姐,还请穆姐姐看在主公的面上,大人大量,海量汪涵呐。”

云仲告饶期间,朱雀和那混世小魔王穆勒正巧先后一道寻了来。

朱雀大惊失色,当即惊呼出声,“穆姐姐不要啊!”

穆勒也是莫名,“阿姐?”

却看穆修罗不为所动,只睇着黄妍,一字一顿道,“红女祸,倾城倾国,只能怪她自己生的这等绝代风华,却还偏要往这洛邑来。”

云仲忙解释道,“她是主公带回来的,姚阁老先前已与游叔当面提亲,主公早便认下了这一桩亲事,晚后黄妍小姐自然就要长长久久地留住在府上了。”

穆修罗却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不说游信尚未答应,先主公也不曾亲自指认,这桩亲事又如何能作数了?哼,想做这敖家的主母,岂能容易?”

指腹一压,爪形勘锐,白发跟着抽动起来,疼得黄妍当即喊出了声,“呃……”

朱雀惊恐瞪眼,“黄妍小姐?”

“穆姐姐,”云仲急辩,“先主公已然不在了,现下游叔首肯,慧姑喜欢,主公更是视若珍宝,黄妍小姐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我们敖家的主母最是不二人选了,穆姐姐可千万莫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伤了主公的心啊。”

穆修罗听云仲说那句“莫伤了主公的心”,神色顿时一恸,却在倏忽间又平复如方才一般。

“伤心又如何?比起轩辕帝业,个人的儿女情长尚且不足为虑,这一时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她若是我轩辕大业的绊脚石,我必要除之而后快,主公的一时伤心,就恕修罗顾全不得了。”

这穆修罗哪里是个容易劝的,朱雀怕极,含泪央求,“穆姐姐使不得啊。”

穆勒进到穆修罗身边,启口也道,“阿姐,她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哪里做得了什么绊脚石,阿姐多虑了。”

穆修罗侧脸瞪他,“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懂什么?”

穆勒为修罗一嗔,声量顿小,“阿姐,你既只担心她坑害了主公,那不若就设法将她赏赐与我好了,也省得背那残害性命的恶毒罪名。”

穆修罗岿然不动,阴冷着声道,“我本就是修罗,手上沾的鲜血何曾少过?死后终归是要入那十八层地狱的,也不差她这一个!”

“阿姐……”

“穆姐姐?”

穆勒、云仲还欲再言,却遥听一声厉喝灌耳而来,“修罗!”

巡声望去,一道寒光破眼而来。

穆修罗不闪不避,只等看那飞匕之人意欲如何。

嘭噗一声,一道血柱飞升而起,溅在穆修罗三千白发上,那白发瞬间被染了血红,血滴渗进发丝,透过千丝万缕欲坠落下地时,却见血红倏地隐没,尽皆给吸入发中去了,雪亮的长发一如白练一般,赛雪胜霜,似乎方才溅血一幕不过幻象。

黄妍为眼前所见,大骇不已,在穆修罗收回箍颈白发时,黄妍虚脱得几欲栽倒下地,来人长臂一伸,当即稳稳将她揽进怀去。

穆修罗望着童伯自巨蟒身上取下的匕首,转眼恨恨盯着圈揽黄妍在怀的敖显。竟然用蛇血喂她的白发,她可是恶心得紧呢。

修罗恼得无言,旁侧,走出一个玄衣墨袍的青年男子来,老成持重,内敛沉静,一头黑发不簪不束,广袖飘飘,凝着眼前的“白发红颜”轻轻道了声,“修罗,你又想开杀戒了?”

口气听来有所见怪,凝望的眼神却是柔和一片。

修罗不答,只定定看着眼前的敖显。

敖显正低头给黄妍查看伤势,惟恐方才穆修罗那三千嗜血白发当真划破黄妍柔腻的项颈。这一检查,没查出什么伤痕,倒是自黄妍衣襟处翻检出了一道道被肆虐出来的吻痕。

敖显眸子一深,面沉若水,转眼狠狠瞪视着穆修罗身旁的小魔王穆勒。

直瞪得穆勒目光游曳,满脸讪讪。

敖显收紧手臂,大力将黄妍扣进怀里,努力平心静气道,“既然见过了,他日就认得清楚些,谁要再敢动我的人半根指头,休要怪敖显翻脸无情!”

话毕,抬手托起黄妍转身即离。

穆修罗却忽而强势出声相阻,“主公慢行,修罗还有话要说。”

敖显顿住步子,却不回头。

穆修罗望着他的背影,眸光隐隐有些哀怨,“女儿的柔情会消磨男儿的凌云壮志,美色当前,主公须鉴。且况这个女人还跟云楚有着莫大牵连。能不能要,敢不敢爱,主公还是仔细计较为好,莫要因一己私情,累了轩辕千秋帝业!”

敖显回头相顾,看着穆修罗,冷冷道,“修罗多虑了,敖显若是连一己私情都处置不妥,那又拿什么来担负起那轩辕千秋帝业的重托?”

穆修罗为他这冰冷的口气和冰冷的眼神刺得生疼,凝着敖显抱黄妍离去的背影,纤指攥紧,骨节发白,扭头便往游廊尽头径去。

老成持重,广袖墨袍的男子不作怠慢,当即提步相追,“修罗?”

童伯淡淡扫了一眼院中面无表情,媚眼妩人的魅姬,撇下她与穆勒二人,同云仲、朱雀等人一道离去了。

东园寝卧。

敖显褰着幔帐,单手负于后背,满眼柔情地看着躺在床上静静阖眸的女子。

屋里,夜歌、细妹、云仲、童伯和朱雀几人立在一旁候着,彼此相互看视,唯是不敢出声。

忽听外头噔噔一阵脚步声响,黄季的嗓音跟着就传进了耳中来,“主公……”

这般突然出声,引得云仲、朱雀双双转脸,竖起一指贴于唇上,示意要他噤声。

黄季往里一瞧,连连点头应承,未敢再启口言语。

敖显垂下幔帐,提步走出,“怎么了?”

黄季方禀道,“主公,剑邪、墨问二人从洛阳回来了,此际众人都在崇轩殿里等着主公呢。”

帝宅皇居,绮殿千寻起。

崇轩殿里,雕梁锦幔,格局简约却大气磅礴。

河图洛书,江山环顾,自有一番酣畅抱负。

殿外,十余人数,罗成两列,缓步入内,各就其位,等在内中,静待着上座所属之人的来临。

不过须臾,敖显同游信一道而来,敖显踞上位,游信则在置于下首旁侧的一把圈椅里落了座。

无多虚礼,一个青衫磊落,简约束发的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手中折扇一拢,步出便道,“主公,墨问此去洛阳,国事家事悉皆为主公打点了一二,不知主公想先听哪桩。”

敖显睇他一眼,阴郁启口,“国事即是家事,你一一道来就是。”

“是,”墨问噙笑,昂首便道,“此番洛阳之行,热闹不同寻常,几个月前灵帝驾崩,云楚举国哀悼,魏相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遂于灵帝驾崩七七四十九天后领着满朝文武拥秦王楚鸿羽登了大宝。楚鸿羽一登基,改年号煦和,帝号武,迁都咸阳,陪都洛阳……”

墨问话未完全,游信唏嘘便叹,“洛阳地土宽厚,王气甚重。自古就有‘九州岛腹地,十省通衢,河山拱载,形势甲天下’之誉。‘东傍嵩山,西依秦岭,南含伊阙,北靠邙山’;黄河、洛河、伊河等众多河流更是经年累月为洛阳孕育出了不朽的传奇,他楚鸿羽初登大宝,竟然就要迁都么?”

左列,立于头前的一名广袖黑袍,曾于游廊里追穆修罗而去的青年男子启口道,“游叔莫要忘了,楚鸿羽登基之前乃为秦王,其封地就在关中,迁都咸阳,回了那心腹之地,于他只能是飞龙入海,底气更足。

且况此次天变,除了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为他提供了绝好的契机,与他封地相邻的蜀王更是功不可没。关中易守难攻,蜀地又有援兵佐计,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墨问拱手,看向那说话的男子便笑,“玄彬高见。”话落又转向游信,“游叔何必替他人惋惜,云楚迁都于我等只能是百利而无一弊,任凭他江山百孔千疮,满目疮痍,还看他日我等重振轩辕帝业还不是轻而易举?”

游信点点头,喃喃着道,“楚鸿羽帝号一武,只怕日后穷兵黩武,征战杀戮在所难免,看来,这天下又要掀起一场不知何日能够谢幕的虎斗龙争了。”

一个浓眉大眼,背负长剑的虬髯汉子出班道,“游叔说什么日后,当今天下‘寰宇分崩,英雄互起,龙战虎争,窃号假名’,可就在眼前呢。我可听说那许昌的耿占云自揭竿而起之后,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如今已是兵多将广,自立为王了。”

这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黄季口中所指的剑邪。

云仲奇道,“哟噢,新鲜啊,说说看,他耿占云给自己封的什么王啊?”

剑邪道,“听说是叫安王,取‘不平则鸣,敢一计相安天下’之意。”

黄季呐呐,“安王耿占云?嘿,怎生听着这般别扭呢!”

剑邪笑笑又道,“上回主公偃师一行,听说那耿占云早借了去大做文章,说我们洛邑敖家终于耐不住了,正跟着天下四方蠢蠢欲动,那偃师密谋也非无由头……”说话时候,眼睛是睨着上座的敖显的。

黄季当即啐了一口,“耿占云那小子简直就是卑小人,处处坑害我等,看我下回不抢在云楚前头先把他给宰了下酒吃。”

童伯道,“这话怕是早传进了楚鸿羽的耳朵里了,好在指控我们洛邑敖家的别有用心之人从来就不在少数,也不外乎多他一个耿占云了。”

右列上首,负手而立的穆修罗忽而冷笑了声,“大经略何苦自欺欺人,都道人心隔肚皮,这有话直说岂不是更好么?”

童伯懵然,望着眼前的“白发红颜”,一时未曾领会得来,“穆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穆修罗不应,冷冷地望着上座的敖显,好一副倨傲神态。

殿中气氛微显诡异。

墨问一笑,忙出声缓场,“大家莫要担忧,都畅快些,畅快些,我这里可还有一桩喜事未曾报上呢。”

“喜事?”朱雀一奇,“什么喜事呀,快说来听听啊。”

墨问呵呵又笑,“我可告诉你们啊,那留守东都的魏相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啊!”朱雀诧然,“他那一把年纪了还要娶媳妇啊?”

“说的什么呀,”墨问摆手,“不是魏相本人,是魏相的女儿魏牡丹。”

“魏牡丹?”朱雀重复着问了一声。

墨问点头,“人家魏相可是会替自己打算了,藉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他便请旨让皇上为自己的掌上明珠赐婚呢。你们猜猜这东床快婿是哪个呀?”

小魔王穆勒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总之不是我,你尽管说吧。”

同在一列的剑邪听了当即拍上穆勒后背,笑骂他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浑小子,这云楚宰相的女儿有什么好稀罕的啊!”

穆勒往后稍仰,压低声道,“谁说我稀罕了?不过云楚确有天仙化人的美娘是你没见着的。”

剑邪听了眸中一亮,忙前倾了身躯追问,“那你可曾见着了?”

穆勒点头,笑得诡异,“我不单见着了,还抱着人家一尝芳泽了呢。”

说笑间把眼偷瞧上座的敖显。

看得敖显无比阴郁,当即冷冷斜了他一眼。

再听底下的墨问道,“就说你们猜不着,这魏相选中的乃是他自家门生,新科状元刘病休刘签帅啊。”

一贯妖媚摄人的魅姬在这崇轩殿里却端庄了起来,凝着笑道,“若说那魏相好手段,怎的只收了个小小签帅当女婿,却偏生把他家的皇帝陛下给放过了?这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嘛。”

墨问两手一摊,“没办法呀,人家魏小姐还就喜欢签帅,不爱皇帝呀。要不,我送你去咸阳,你去嫁那武帝如何呀?”

魅姬斜他一眼,迎上投过来的一殿人的目光,兀自摆弄着身上缀着的丝带,昂着首闷闷地不搭话。

“国事说完了,现在该说家事了。”墨问笑罢又道,“再禀主公,誉王楚鸿清经墨问旁敲侧击一指点,已然在着手张罗姚阁老出殡的事宜了,对被困在刑部大牢的姚府家人也去稍做了些打点,免去了那家人们好些苦头吃,再等风头一过就会设法将人释放回去了,还请主公宽心。”

听得敖显心头沉闷,启口但问,“阁老出殡选在什么日子?”

墨问回道,“誉王曾说,选在魏相为自己掌上明珠的大婚忙得自顾无暇的时候最好行事了,届时,主公……”

墨问余话未能说完,穆修罗忍不住踏步进前来质问道,“难道主公还想为了那个女人三进洛阳不成?”

玄彬为她这等不敬之态稍有不满,出声欲止,“修罗?”

穆修罗却是毫不顾忌,定定地望着敖显,“主公可是拿定主意当真要去?”

敖显看着她,心平气静,答得理所当然,“姚阁老是敖显岳父,岳父出殡,我这个做女婿的怎能不去送他一程?于情于理,只怕都说不过去罢。”

穆修罗看他眼神果毅,听他口气绝决,似是再无转圜。打小一起长大,也惯知他主意既定断难轻易更改,竟是个比自己还不听劝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