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显看着眼前这小小的丫头神情坚毅,态度果决,竟是平日少见。心头一动,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望着她缀露凝香的娇嫩面容,真真孩子般的清纯可爱,点着头郑重道,“我把她交给你了。”
短短几字,无多言语。
细妹却知已是任重务艰,抿紧了唇,并不出声,只用力点了点头。
敖显转身,但见朱雀正忙着将屋里所有的镜子全都搜罗到一处,似乎是准备一并将之清理出去的。一阵揪心的痛瞬间窒满了胸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只得提步快步离开,走去屋外透透气。
在他眼皮底下叫云红将黄妍给害成了这般模样,敖显怎能不怒,却是更恨自己无能,连个弱质女流都护不周全。双手大力一拉,轻易将屋门给打了开来,立时便见得眼前早是三三两两地等了不少人。
屋门甫启,夜歌先自迎上前来,“主公。”
便见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在阶下,借着廊下灯盏澄明,清清楚楚地照见了云红因落水而冻得容色紫黑的脸孔。
将云红扔在地上的高大汉子,口气忿忿不平,“主公,这云楚的安乐公主童伯给你揪回来了,如何处置请主公示下。”
云红立时将目光投向敖显,身子瑟缩,惊惧胆寒。
朱雀冲出来道,“还需要什么示下啊,自然是也用匕首将她的一张脸给划花了去,为黄妍小姐报仇雪恨。最好还要是用的那种沾满了剧毒的匕首才好,让她也尝尝被别人作践的滋味。”
云红眸色骇然,咬牙切齿地瞪住朱雀来看。
骤听云仲高声应下,“好,可惜黄历不在,杀鸡只能用牛刀了,看我云仲亲自动手好好修理她。”
真见云仲捉出一柄短刀来时,云红登时瘫软在地,满眼惊恐地无力摇头,“不,不要……”
她声音沙哑,听在耳里隐然未闻,不知道是被吓着的,还是因为落水受凉,无助之时,便目光凄楚地将敖显望住,希望能得他开口解救自己。
可敖显非但看也不看她一眼,更是沉默着不说话。
只游信出声阻止,“不可胡来,她到底是云楚的公主,不管她做了什么,害了哪个,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们对她施以任何惩戒。”
转而一叹,“事已至此,再无可挽回。就是毁了她的容貌,黄妍小姐也回不到从前了。不如,且放她去吧。日后再莫与云楚有任何瓜葛了。”
游信说到后来,便把目光将敖显笼住,似只说与他听的。
朱雀不甘,“游叔,我们就这样放她走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么?那黄妍小姐所受的伤害何人补偿?”
敖显启口,声线平平,“听舅舅的。”
“主公?”云仲不答应了,“黄妍小姐被害成了那个样子,难道你就不心疼?”
敖显转身,口气绝决,“放她走。”
“若是黄妍小姐在这里,她也断不会答应你们这样为她出头的。”话毕,径自提步往来时的方向一路走远了去。
穆勒望住地上如蒙大赦的云红道,“这么歹毒的女子,死不足惜,但若是死在了洛邑,也实在糟蹋了我们敖家的声明。”
墨问点头,“此话有理。自古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个安乐公主既然是逃婚到此的,那就索性再把她送回去吧。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就当再回哪里去,各自都有各自逃不开的宿命。我想,以武帝楚鸿羽的狠辣手段,让她逃了一次就断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相信她此番回去便就要立马远嫁蜀地,先我等一步去领略那蜀都风光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等先放她回去,待几年之后,你且看她,只怕是要比黄妍小姐如今的光景更要惨淡几倍的。这才该是她最应得到的孽报。我等且忍一时愤慨,既是遵循了天理,又仁义厚德了一场,岂不是妙哉?”
童伯颔首认同,“就依墨问的。”
剑邪也点了点头,同童伯眼神一个互换,躬身与童伯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云红道,“安乐公主请吧,我与大经略这就亲自送你回云楚去,也算给足你面子了。”
“不……”云红摇头,方还想着逃走,此时竟忽又不肯离去,被童伯与剑邪架起之时还不住地回望着寝卧,恨不能够洞穿门扇望进里头去,“妍儿,救我……”
朱雀恨声,“她还好意思喊,天下间哪里有这种人啊!”
游信叹着气离去,“我去找慧娘,看看黄妍小姐的伤势如何了。”
云仲声音绵软,呆呆地转过身,“我去找主公,主公一定伤心死了。”
朱雀见他们一一散去,便也兀自计较,“那我去陪细妹好了。”
“青夔。”
一声轻唤,将琼华阁里那仍旧在仔细围看着皇舆江山图的三人齐齐惊回了神。
怎的,一趟出去,回转来时,声音竟这般哀伤苍凉的。
修罗负手,眯着眸子打量着走进阁来的敖显。
玄彬凝神,眉目间显已布满担忧。
青夔目视敖显,为他只独独唤了自己的名而隐然有所疑惑,却并不开口相询。
敖显走进了前,问声,“黄妍的脸你能治好么?”
青夔了然一笑,却竟揶揄道,“毁了便毁了罢,有什么好惋惜的。她毁了脸可是大合我意呢。正好可以让主公自己心甘情愿的离开她,还省得我去做那恶人了。”
玄彬出声欲止,“青夔……”余下的话却不知为何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敖显闷然道,“你别说这些话来激我,我只问你能不能治。”
青夔冷冷转回身去,“我为什么要治?”
敖显沉声,“一个女儿家,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一张脸,何况黄妍还是那样一个容色倾国的女子,如今面容已毁,再不敢对镜梳妆,再无心穿衣打扮,往后的日子该是多少凄凉无味。单只这一点,难道还不值得你怜悯么?”
“值得!”青夔点头,移目敖显,“当然值得。若只是为她,所有的悲悯怜惜全都是值得的,我绝不会吝啬分毫。可偏偏你爱上了她,那就不一样了。”
敖显蹙眉,“我爱她,你就不治她?”
青夔一笑,目不斜视,“是,你要她,我就不治她。”
修罗看了眼敖显瞬间铁青的脸,转问青夔,“这是为何?”敛眸一默,话锋陡转,“莫不是你也想要?”
“额……”青夔气结,“胡说八道!”
玄彬却似乎是有些明白的,低目细忖,唇角微吟。
云仲踏步而入,当即凝眉质问起青夔来,“既然你说穆姐姐是胡说八道,那还请你自己给个充足的理由才好,否则,你只怕是要激起众怒了。”
青夔淡扫了云仲一眼,语声凉凉,“我自有我的道理,无须告诉你。便是主公为了一个女人要杀我,我也绝不会改变初衷。”
望定敖显,目光逼人,“摆在眼前的只会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娶个残缺不全的姚黄妍;要么,我还姚宗一个原模原样的女儿,而从此,你却跟她再无瓜葛。”
口气决绝,竟是一派再无转圜余地的模样。
敖显未语,面容上已然透出深重的痛楚来。
看得云仲心头一酸,何其不忍,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青夔的衣襟,恨声道,“青夔,你太自私了!你自己没有一个心爱的人,难道你还不许别人有么?
黄妍小姐有什么不好,我们都喜欢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眼红了?嫉妒了?所以你要不择手段的拆散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