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溪把四五只鸡都赶进鸡窝,捆好小竹子门。郑心渠说:“你们家鸡还不少,怎么都不大呀?”
“都是母鸡呀。”
“哦,对了!”郑心渠叫道,“你爸拿去的鸡是不是我的楚霸王?”
“是啊。”
“你们怎么没吃呀?”
蔡天溪笑道:“我昨天拿回来,说是朋友送的,就要给外公送去半只,我们吃半只,可是我爸爸一看这么肥的鸡,舍不得,非要拿笼子装了挂在梁上冻起来,说等过年再分来吃。”
“嘿——”郑心渠叫道,“没听说过把楚霸王的尸体高悬城门的。”
蔡天溪笑道:“你也可以吃你的楚霸王了。”
“我不吃,”郑心渠跟在蔡天溪身后说,“我最多喝点汤。”
蔡天溪回灶房舀水洗了脸和手,又出来收屋檐下晾着的衣服。郑心渠突然叫道:“我差点忘了!你爸的胳膊是谁砍的?要不要我们八一勇士替他报仇?”
“你说什么?”蔡天溪看着郑心渠。
“你爸都跟我说了,他的胳膊是被人砍断的。”
“是啊。”
“你爸呢……”郑心渠歪着头,想说他可能太怂,话到嘴边,改成,“他可能人单力薄,现在有我们,就可以找那个砍人的家伙算账了。”
蔡天溪又笑了,抱着收下来的衣服说:“你们也只是中学生呀,怎么能管得了那么多事呢?”
“八勇士这半年,打了好多次架,从来没输过,后来又碰到了我,更是如虎添翼。不过我们现在对打架都腻了,所以要去爬雪山、过大渡河,还要去战场什么的,”郑心渠挥着手,“但是你爸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蔡天溪含着笑说:“我去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说完走进屋子的正门。郑心渠站在院子当中,望着西边已开始发红的天空,想着怎样替蔡天溪的爸爸报仇。不多会儿,蔡天溪出来了,系着淡蓝色围巾,手臂上挎个小竹篮子,锁了房门,和郑心渠一起上路。花狗跟着跑出来。蔡天溪说:“小花,回去看屋。”花狗仰头望着蔡天溪,使劲地摇着尾部。蔡天溪笑着说:“好吧,带你去吃几块楚霸王的骨头。”还没说完,小花已经窜出去,向前跑了。
蔡天溪问:“你们都住在秦三娘家里吗?”
“可能吧,”郑心渠说,“本来我们今天要去大山下面的村里,刚才已经上路了,结果碰上一个傻家伙在田埂上把大驴他们顶水里了,所以我们就又不走了。”
“驴掉水里,你们怎么就不走了?”
“他们四个人浑身都是水和泥,要洗衣服、烤衣服……”
“人也掉水里啦?”蔡天溪咯咯笑了。
“还有行李呢。”
“你们可能走不惯田埂,上面总是有稀泥……”
“什么呀,都是被那个大傻子顶下去的……”
“什么大傻子?”
“那家伙又高又大,两个双胞胎小孩儿都知道让路,大傻子还非要跟我们顶牛。”
“那个大,大……”蔡天溪提高声音,“大的出事了吗?”
“秦三娘的儿子说他是傻子,要不然我们肯定会把他扔粪坑里。”
“哦,”蔡天溪松了口气,“那个大的……什么事都没有吧?”
“哼,”郑心渠皱皱鼻子,“大傻子还美不唧儿的,一蹦一跳地跑秦三娘厨房吃东西去了,我们的几个人只能认倒霉了。”
“我爸爸知道吗?”
“你爸爸?他当时也不在呀。”
“那快点走,我去帮落水的人洗衣服。”蔡天溪加快脚步。
“咦?干嘛要你帮洗衣服呀?红卫兵接待站都不给洗衣服。”
“你不是说是我二哥把驴和你的四个朋友顶到水田里的吗?”
“你二哥?”郑心渠站下来。
“秦五哥没说那个大傻……大个子的人是蔡二吗?”蔡天溪也站下来,说完捂着嘴忍住笑。
“不管大傻子还是二傻子,跟你哥有什么关系?”郑心渠满脸迷惑。
“他本来就是我的哥哥嘛。”蔡天溪笑道,“双胞胎是我的妹妹、弟弟。”
“那个傻帽儿是个大人,挺老的……”
“他二十九岁。”蔡天溪不笑了,“他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力,可以算是傻子,但你也别老叫他傻这傻那的。”
“怎么会是你哥……”郑心渠嘟囔着把棉帽子从头上抓下来。
“你摘帽子干嘛?”蔡天溪笑道,“有兄弟姐妹不是很正常吗?”
“你们家怎么这么麻烦呀?”郑心渠皱起眉头,蔡天溪却是眉眼弯弯,略带笑意,平静地说:“我们家不麻烦啊。”
“那你说你爸的胳膊怎么回事,你妈好像不能走路……”
蔡天溪笑笑道:“我们快走吧,我要去帮他们洗衣服、帮做饭……”
“四和尚他们光着屁股在猪圈洗澡,哪儿用你帮忙啊!”
蔡天溪挥着拳头叫道:“我说帮他们洗衣服,也没说帮他们洗澡!”
郑心渠后退一步道:“那个小厨房都挤不下了,也不用你帮做饭呀。”
“我总不能去吃现成的吧?”蔡天溪笑道,“你戴上帽子,我们快走吧。”。一个背背篼的大叔从对面过来,蔡天溪同那人打了招呼。
郑心渠把帽子戴上,俩人继续走路。上了大路不久,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叫了声“蔡天溪”。那人到了近前,一捏闸下了车。“是张书记呀。”蔡天溪说。
郑心渠一看,这个张书记也就像个高中生,方脸,有点胖。“你去哪里哟?”张书记满脸笑容地盯着蔡天溪问。
“我去秦三娘家。”蔡天溪回答。
“来公社参加活动嘛,哪天都可以来。”张书记笑着说。
“我没得空,又不是团员。”
“我们随时欢迎你列席嘛。你快十四岁了吧?到了年龄就可以要求加入……”
“我确实没得空。”蔡天溪摇摇手表示再见。
“等一哈嘛,”张书记指着郑心渠,却仍盯着蔡天溪问:“这个小娃是哪个哟?”
“哦,他是……”蔡天溪也不知道郑心渠叫什么名字,正不知如何回答。郑心渠说:“我是谁,你得问我呀。”他本来就因为蔡天溪父母的故事而郁闷,一听张书记管自己叫小娃就更有气,又怕蔡天溪再说自己是小老九,那就更证明自己小了。
张书记本以为这个白脸的小红卫兵是县城里的学生,一听他的普通话,愣了一下,忙笑着问郑心渠:“你是谁嘛?”
“你丫管得着吗?”郑心渠绷着脸说。他这句地道的北京话,张书记根本没听明白。蔡天溪也没太懂,但她知道这些北京红卫兵总是不好好说话,赶紧说道:“他们是北京出来串联的红卫兵,路过这里。”
“啊——,就是首都来的九个红卫兵吧?”张书记叫道,“我那几天不在公社,后来听说了。你好,你好!”他向郑心渠伸出手,“我叫张志高,初中毕业,是鸡乌公社共青团支部书记。”
郑心渠伸手同他握握,挺起胸脯,沉着嗓子道:“我是打你丫少壮战斗军司令,八一勇士中的九将军,你有空可以去北京找我。”说完,扯着蔡天溪的衣袖,绕开面带迷惑的张书记,甩开步子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