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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田埂上顶牛

秦三爷郑重地告诉红卫兵们:“在大路上走出五里路后,到了河岔岔,一定要走河南岸。不要去北边,那是粉鸡母族自治乡的寨子。”

“就是男的头上裹花布,插鸡毛的那些人吗?”郑心渠问。

“就是嘛。”秦五娃点点头,“他们同我们这边汉人村关系一直不好。”。

“但是我认识的那个鸡乡的人对我挺好的。”郑心渠说。

“嘿,小老九,你怎么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啊?”小地主叫道。

“就是那个帮我抓小偷儿的叫李尔尔的,他就是什么鸡乡的。”

秦五娃问抓小偷的事,郑心渠说了一遍。秦五娃的婆娘云秀问偷了多少钱,郑心渠说六十多块。云秀感叹道:“你们红卫兵好有钱哒!”

秦三娘问傅德续:“幺弟,你屋头有没得现成的煎花生?他们红卫兵喜欢吃。”

“有有有,我现在就去拿来。”说着站起来。

“我帮您去扛。”小地主从座位上跳起来。

“嘿,你个小地——小肥子怎么回事儿呀!”四和尚叫道,“你想拿人家多少花生啊?”

“我要给大叔钱的。”小地主说。

“不要,不要,”傅德续赶紧摇手,“不用给钱。”然后笑笑道,“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我自己拿得动。”

“大叔,您别麻烦了,我们要上路了。”参谋长站了起来。

“不麻烦,我在打谷场下面等你们嘛。”傅德续又对秦三娘说,“大姐,我等哈儿去同断手杆儿打声招呼。”

“嗯,应该和他们说一声。”秦三娘点点头。

……

秦五娃送红卫兵们去大路上同傅德续会面。大家排成一列,走在上大路前的最后一条田埂上,突然,一大两小三个人从大路上跑下来,上了同一条田埂,两队人碰到一起之前,后面的两个小孩掉头往回跑了。走在最前面的大驴停下来,看着对面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胖大汉子。那人三十来岁,戴顶破棉帽子,大大的眼睛,满脸胡子茬,盯着大驴嘿嘿地笑着。

“我们都快到头儿了,您应该让我们先过。”大驴说。

那人不说话,咧着嘴,指指自己的两条腿中间。大驴一愣,叫道:“你他妈干嘛?”

大驴身后的四和尚透过大驴的肩头冲那人说:“你瞧人家小孩儿都知道先来后到,你只要几步就退回去了,我们过了你们再过呗。”田梗末端,两个六七岁的小孩也喊:“二哥,回来!”

那人仍是嘿嘿笑着,又用手指指自己的两腿之间。大驴气得大叫:“丫的让我从他裆下钻过去,道儿这么窄,丫的腿都没劈开……”

“劈多开也不能钻呀!你怎么还不如驴呀!一脚给丫的踹下去算了!”在四和尚身后的阶级仇扶着四和尚的肩膀,歪着头叫道。

大驴高高提起右腿,冲那人叫道:“你丫再不往回走我可蹬你啦……”话音未落,那人一弯腰,脑袋向大驴胸口猛力撞过来。大驴向后仰倒,他身后传来“哎哟”、“干嘛”两声大叫,接着噗噗噗噗四声响,水花四溅,大驴、四和尚、阶级仇和唐骡子连人带行李纷纷跌入水田。

那胖大汉子撞完人,就转身往回跑,和那两个小的一起跑回大路上。三个人刚要往山坡上跑,被手提布袋子的傅德续叫住。傅德续敞开布口袋,让他们每人抓了一些花生。傅德续问他们怎么有人落水了,三人中的小女孩说:“我们要去三娘家,有人挡路了,二哥就把他们顶到水里。”

“蔡二!”傅德续对那大汉瞪起眼,伸手做出要打他嘴巴的样子说,“不许把别人顶到水里。碰到人,你要让路,人家才会给你东西吃。”

蔡二吃得满嘴碎花生壳,嘿嘿笑着。

……

傅明妮见红卫兵们又返回来了,立刻又高兴起来。看到四个人浑身黑泥污水,她拍着手笑道:“和我爸爸那天一样啦。”

秦五娃叫小芳赶快烧热水,然后对秦三娘说:“背时,撞上蔡二,一哈把四个都顶到水里头。”

秦三娘看看天,笑着说:“一个憨包娃儿硬要帮我们留客。”她告诉参谋长和马秀才,等那几个人洗了澡、烤干衣服,天就黑了,还是明天再走吧,今天就在这里吃饭、休息。

马秀才拿出一大袋面粉,请秦三娘都做成饼,一些今天吃,剩下的他们带着路上吃。傅爱米说他们也买了大米,于是和傅柳生回五保房去取。

傅德续带着蔡二和双胞胎来了。两个孩子叫过秦三娘和秦五娃后,就带着蔡二跑灶房找小芳去了。秦三娘说今天有面有米,让傅德续全家过这边一起吃,也好多给红卫兵们讲讲爬山的事。傅德续问要不要把断手杆儿家也叫来,反正他的三个孩子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断手杆也可以给红卫兵介绍一下西肉村。秦三娘说当然好啦,她知道傅德续一有机会就照顾断手杆儿一家。

傅德续去了不久。当小黄狗又在坝子边上汪汪叫起来的时候,小芳从灶房跑出来,马秀才问:“这回是谁来啦?”

“不是幺舅公,也不是坏人。”小芳说着走到前面往下看了一眼,说了声“是蔡大公”,便跑回了灶房。

坐在坝子上的郑心渠往坝子口看过去,见走上来的这个人没有右臂,棉袄的右袖子也只有巴掌长的一节,他左手提着一只用稻草绳捆着的黑白红三色的死鸡。郑心渠不由一愣,这鸡怎么这么像我的楚霸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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