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杨臻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康王接着说道:“太子虽做过这等手段凶残伤天害理的事情,可眼下,皇帝暮年,一旦帝位更替,能保百姓安康,大梁安宁的人,只有太子!”
说罢,康王的目光开始颤抖,眼睛变的通红一片,音色都有些哽咽了。
“燕璟再好,终是去了,这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罪名,就让父王背了吧!”
杨臻震住,父王重情义,内心背负一辈子如此沉重的罪名,那会是怎样的煎熬?怕是夜里梦回时,见到昔日好友,也是无颜面对的。
杨臻上前蹲下,爬在轮椅的扶手上,眼泪已经簌簌的落下,只轻轻的唤一声,“父王。”
这一句“父王”,包含了太多的心疼。
入夜要熄灯的时候,成翊才从营中回来,杨臻看着成翊思虑忧心的样子,便没有再赶他出去。
一整夜,成翊紧紧的拥着怀里的人儿,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呼吸,久久难以入眠。
清晨,成翊见杨臻转醒,起身轻吻了她的额头,终是把心头压了一宿的话说出了口。
“阿臻,我要回京都了!”
杨臻扭头看着成翊不解。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成翊犹豫了一瞬,还是提起了杨臻不愿听到的那个人。
“太子……太子殿下差人传话说,皇上这些天身体有恙,叫我速回!”
速速回去助他登基么?杨臻心头冷笑,太子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暗里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如今,怕是他的愿望要实现了呢!只希望,到时候新皇登基,莫把她凉城和杨家,置之不理,任由朝中奸佞和北狄蛮人胡乱践踏。
“什么时候走?”
“今天。”
这么快!杨臻心头忽的涌起一丝没落。
“我……”
成翊为她掩好被角,“你不必跟我回去,万一朝局动荡,京都会比较乱,你待在凉城安全些,也莫要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了?”杨臻把头扭到一旁,口是心非的嘟囔道。
过了片刻,又过转身,一把抱住了成翊,感觉刚刚在一起,就又要分离了呢。
看着成翊的薄唇弯成一抹弧度,笑的狡猾,杨臻把身体往前一探,吻了上去。
本想轻轻的一吻,却被成翊用手扣住了她的脑袋,更加狂热的吻了回来。
随着成翊的呼吸渐促,杨臻也在不知不觉中,用手攀上了他的肩头……
日上三竿,杨臻才缓缓转醒,看着空荡荡的身侧,似乎还留有他昨夜的余温。
以前的时候,成翊每个月到一两次西园,她总觉得的夜太漫长,清晨来的太慢,每次成翊一走,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今,竟觉得时光太急,急的她努力挽留,却还是过的那么快。
快速起身穿好衣服,杨臻边走边拢了拢头发,没有顾上洗漱,出了门便牵了小狼出去,是不是快一点,还能赶上看他一眼。
时光眷顾,杨臻踏上凉城城墙的时候,成翊刚刚率领着队伍出发。
站在城墙高处望去,骑着骏马在前,一身墨色戎装的背影,就是她的丈夫,成翊。
也不知道京都的事情平息了,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刚刚走,就开始思念夫君了?”
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杨臻转过身,方才还在城墙下为成翊送行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笑眯眯的说笑她。
“大哥,我哪儿有?”
“你整个脸上,都写了你有!”
杨臻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不过亏的脸皮厚,有就有!
成翊的队伍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条细龙,再慢慢的,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在了视野里。
“大哥,你说京都这次,能安然无恙吗?”
“怕是不能!皇帝虽然年迈,身体一直还算不错,如今突然抱恙,又招了成翊回去,怕是不好了。”
“若太子登基,对我们凉城会不会……”
杨禹挥手摒退了周围的侍从。
“不会!”杨禹万分肯定的摇头,“虽然父王曾力挺过襄王,但如今你和成翊的婚事,就是凉城最好的明志书,太子虽然内里手段狠辣,但他在政事上,反倒不糊涂!但若继位的是另一人,就不好说了!”
杨臻点头,“静王虽然势头猛,但和太子比,总差上些火候儿了。”
杨禹随着杨臻的目光,一同望向远方。
“就怕是心有不甘,宁做蛇头,也不愿做那龙尾。”
杨臻怅然,只希望成翊此去,能一切顺利。
回府的路上,杨臻牵着马儿在街上走了很久,只觉得天高云淡,内心空荡。
思念的日子应该是会很漫长的,成翊刚走,杨臻却突然感觉,时间真是种奇怪的东西,一天之中,竟一会儿快的像风,一会儿慢的,像将冻的河流。
哒哒的马蹄声在身边停下,一身蓝衣的林风跳下马车,开口唤住杨臻。
“杨姑娘,留步!”
杨臻回头,正巧撇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双温润的眸子微笑着看着她,亲昵的唤道:“阿辞,正巧!青缈峰明日掌门大选,你要不要一起去道贺?”
杨臻一拍额头,感觉自己这些日子,让情情爱爱影响的,都快被蜜糊了脑子,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去!一定去!”杨臻爽快的应到。怎么不去?如今正无聊,她也倒是很想看看,外公把抽个签的过程,整成了个什么花哨的样子。
说去就去!
杨臻翻身上马,朝沐卿说道:“沐卿老弟,你在乾一阁等我,我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晌午就出发。”
“好!”沐卿一笑,如春风拂过,轻轻放下帘子。
杨臻刚要走,却听到帘子后面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说道:“阿辞,收拾行礼可以缓一缓,你回去记得把脸洗了就好!”说罢,马蹄声重新响起,带着车轮碌碌的声音,渐行渐远了。
杨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么?
回到康王府,快速的梳洗收拾,杨臻向来没有女子的磨蹭病,一向十分守时,到了乾一阁的时候,正值晌午。
进了门,茶楼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顾客,杨臻寻了个位子坐下,四周环顾了一下,如她小时候来时一样,除了添了几个桌椅板凳,没什么太大变化。
木制的托盘在杨臻面前放下,托盘上雕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盘中放着一套紫砂的茶具,林林总总竟有七八件。
沐卿在杨臻对面坐下,把茶盘中的茶具一一拿出来摆上。
刚摆好,一个年轻的小伙计,适时的拎了一壶滚烫的开水过来。
杨臻轻笑,“怎么,今天不请我喝酒,改请我喝茶了?那我倒要好好尝尝了,这乾一阁少阁主亲自沏的茶,必定差不了!”
沐卿但笑不语,从茶包中取出些许茶叶放进茶碗里,待身旁刚刚烧开的水落下滚烫的高峰,轻轻拎起水壶,往茶碗中一倒,热水带着袅袅的水汽,沿着茶碗的边沿流入杯中,杯底的茶叶被瞬间冲起,随着打旋儿的热水,在杯中快速的旋转翻腾。待杯中的茶水上升至八分满时,倾泄而下的水柱嘎然停止,杯中的水色也渐渐转成淡黄。
杨臻瞧着沐卿沏茶的动作,优美流畅,单看着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而且沐卿出手的东西,必定是天上地下都少有的精品,所以杨臻一时间,倒是十分期待。
几息时间,沐卿从容的把茶杯的盖子打开,一股清香之气自杯中扑面而来。
杨臻闭上眼睛轻嗅,这味道,仿佛能让人闻到春草破土的芬芳,娇嫩有力中,自带一种磅礴的生机。
沐卿把茶杯的盖子微侧,一手握住茶碗,把杯中茶水,尽数倒在了一旁的公道杯中。
公道杯口搭着个细纱的茶漏,成功的阻断了从茶碗中逃出,试图随着茶水溜走的几片茶叶。
取下茶漏,沐卿修长的手指捻起公道杯,把茶水倒在了面前寸许大小的杯子里,紫砂的杯子添上金黄的色泽,不浓不淡,搭配的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杨臻单闻这味道就觉得陶醉,刚要伸手取来品上一品的时候,却见沐卿拿起一旁的茶夹,夹起白瓷的杯子,手腕微转,茶水在杯中轻轻转动,沾染过的杯壁都带了淡淡的茶香气,抬手间,一杯好茶,被沐卿尽数倒在了一旁的茶宠上。
年轻的小伙计看准时间,又送来一壶开水,顺道把方才那壶分明还很烫的水,取了下去。
杨臻来了兴致,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沐卿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把之前杯中的茶水统统倒掉,待水壶中的开水稍稍平静,一把拎起,重复了方才的动作。
不过这次,杯中的茶叶因沾了水分,似乎更饱满了。
茶水浸上,稍稍片刻,沐卿重新把茶水倒进公道杯,又用公道杯,把茶分到了茶杯中。
轻拂住袖子,沐卿把茶水递至杨臻面前,做了“请”的动作。
杨臻端起茶水轻嗅,入鼻清香,带着袅袅的温热茶气,让人瞬间忘了,本是身在草木枯荣的寒冬,而是置身在了草盛花繁的春夏。
杯子端至唇前,杨臻轻抿了一口,唇齿口腔瞬间溢满了茶的香气。
“果然是好茶!”杨臻赞叹一声。
沐卿浅笑着看着杨臻,觉得似乎与她品茶,比与一些懂茶的人在一起喝茶,更有趣。
端起沏好的茶水,沐卿浅尝了一口,茶水带着香气在口中还未咽下,却险些喷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