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已至,窗户外头天已大亮。
杨臻翻了个身,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睁开眼睛,蓦地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躺在她身侧,用手拄着脑袋看她。
杨臻背过身去,不想搭理成翊,觉得送他一个白眼儿,都已经变得有些困难。
成翊揽住杨臻的腰,把挺直的鼻子埋在她的发间,轻嗅着长发的芬芳,柔声道:“你躺着吧!待我把早饭给你端过来。”
“不行!”杨臻猛的起身,扯的身上的骨头疼,平日起的早,今日若赖在床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麻利的捡起衣衫穿上,乘成翊看着她,还没有色令智昏的时候,杨臻伸手在他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为他醒了醒神儿。
成翊吃痛,闷哼一声,随即笑着求饶道:“夫人放手!”
杨臻松手,快速穿好外袍,看着成翊披头散发胸膛半裸的样子,到床边弯腰挑起他的下巴,像个混迹妓馆多年的老嫖客,啧啧品评道:“这小相公,长的真不错!”
说罢,哈哈大笑一声,扯的身上的肉一疼,“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出去了。
只剩下成翊在床上,笑意愈发深了。
果然,如张艺所说一样,他的老大,有个“好色”的癖好。
用过早饭,杨臻默算了一下时间,今日正是那孙裘,回凉城养伤的第七七四十九天,看来有些事情,是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随成翊一同到了军营,又去脾气暴躁的胡军医那里,取了最后一次血,杨臻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向营中的一处暗房内。
轻扣房门,片刻之后,玉兰从屋里把门打开,让了杨臻进屋,成翊紧跟着,也进了屋里。
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脸上所留下的疤痕与李安的不同,被红绛灼过的伤口,丘壑纵横,带着不自然的红,而之前呆滞痴傻的目光,如今如毒蛇一般的,盯着进屋的人。
杨臻把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踱到孙裘面前,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说道:“孙大侠,可清醒了?”
孙裘的目光在成翊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杨臻,出声竟像个八十岁的老妪一般沙哑,“你是杨少辞!”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生能不能脱离蓝岫的梦魇,就把握在我手中了。”
已经从玉兰口中得知杨臻的身份,所以杨臻的目的,孙裘也知道了个大半。
“你想知道红绛的事情?”
“聪明!”杨臻皮笑肉不笑的赞叹道。
孙裘只把目光看着杨臻身后的成翊,阴策策的说道:“红绛的事情,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他才是!”
杨臻不解的看向成翊,却见他神色不好的朝孙裘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竟不知道!哈哈哈!”孙裘扯着嘶哑的嗓子哈哈大笑几声,看着成翊说道:“也是个可怜人,当初有了那样的事情,他怎么会让你知道苗疆红绛的事!”
成翊已经隐隐猜出了几分,孙裘口中的“他”是谁,只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所猜测到的。
“你是不是好奇?我本应该是个已经尸骨腐烂的人,为何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在这里吧!呵呵,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杨臻盯着孙裘,只听着他口中的“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当年看中我功夫高强,又贪恋生存,于是从狱中把我救了出来,放过我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取回苗疆红绛!只因那红绛之毒无色无味,无任何中毒之症,饶是天下名医,也不能辩得!”
那孙裘说到这里,狰狞的表情开使变得狠厉,“我偷偷潜到苗疆,丢了大半条性命,才勉强取了红绛的一片叶子。事成之后,只亏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儿,才逃了出来,他怕事情败漏,一直在派人找我,想要杀人灭口,没想到最先找到我的,竟然是你们?”
杨臻心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不敢确认,便干脆向孙裘问道:““他”是谁?”
孙裘只看着成翊渐沉的脸,觉得尤为过瘾,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人,我们成大将军应该很熟悉!就是他守护敬重,视如生父的亲舅舅,太子殿下!”
是他!杨臻心头震惊,他有什么理由,想杀父亲灭口?
脑海一闪,突然想起一个人――襄王!
当年父亲拥护襄王众所周知,而襄王在众皇子中出类拔萃,为人谦和善良,多少次亲临有灾情的地方,与他的子民共度难关。想当年,襄王在朝中和民间的人心地位,是诸位皇子们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而在众人本以为,襄王必然会是未来储君的时候,天不遂人愿,襄王却受尽苦楚,含冤而死。
当年父亲身体健康,边关兵权在握,即是襄王的挚友,又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所以才会遭受牵连?
成翊同样不敢相信,手中的长剑瞬间架在了孙裘的脖子上,声色严厉,气势咄人的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呵呵!”孙裘听到“证据”这个词语,竟开始苦笑起来,混浊的眼泪沾湿了丘壑纵横的脸,声音越发沙哑了。
“我这些年,日日饱受精神痛苦的折磨,有些我一生都不愿回想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若不是师妹把我关在暗室里捆绑起来,怕是我早已经寻了死。所以我,就是证据!我脸上的疤,我这些年受的苦,就是证据!我能从守卫重重的死刑犯牢里被放出来,就是证据!”
成翊怔住,依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的太子舅舅是那样的谦逊善良,怎么会?怎么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可事实正如孙裘所说的那样,当年他把孙裘擒住之后,亲手交到了太子手中。孙裘杀人证据确凿,并无翻案的可能,而京都死刑牢中守卫重重,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除非有人,将他故意放出。
成翊收回手中的剑,慢慢静下心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若你所言有虚,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孙裘直盯着成翊,语气竟带了丝嘲讽,“若你把所有的事情查清以后,长剑对着的,就不一定是我了!”
杨臻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而父亲最后的决定,竟是选择把她嫁给了成翊,把风雨飘摇中的凉城,靠向了害他的凶手。
杨臻把桌上的药汤放到孙裘面前,冷言威胁道:“这是最后的解药,算我实现我的诺言,不过我既然能帮你解了蓝岫,自然也能让你再重新体验一次,所以,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
说罢,杨臻转身,准备离开。
快到门口时,却听见孙裘哑着嗓子说道:“你很聪明,把我藏的很严实,若你们想让我重回大牢,估计我还未到断头台,就已经被人杀了!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们!因为我,将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哈哈哈!”
这句话,杨臻当时只理解为了,他是解红绛之迷的关键。
与成翊出去后,见成翊的脸色十分不好,想必一直,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杨臻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成翊顿下脚步,把杨臻一把抱住,音色中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阿臻,对不起!”
“若你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地方。”杨臻抬头看着成翊的眼睛,“成翊,我不是凭着怒气牵连别人的人!”
成翊心头一暖,她竟是愿意相信他的,只是这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出了孙裘所在的院子,杨臻便与成翊分头走了,成翊军中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而她,则要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
王府里,康王坐在轮椅上,听完杨臻的讲述,望着墙上父亲的画像,久久没有说话。
杨臻以为是父王难以承受这个事实,打算上前劝慰的时候,却听得康王长叹一声,说道:“臻儿,你不该查这件事情!”
杨臻听着父王字里行间的意思和语气,竟像是提前知道这个结果。
“父王,您……知道?”
康王摇头,“我不确定,但是我能隐隐感觉的到。”
“那您打算……”
“臻儿。”康王用手转着轮椅,转过身来看着杨臻,“忘了这件事情吧!”
杨臻一下子惊的不知道说什么,父王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难道白受了?那曾经贤名在外的襄王,莫非白死了?
杨臻不解,“您当年与襄王是故交,为何……”剩下的话杨臻没法说出口,为何身为故交,在襄王含冤九泉的情况下,竟让真相埋没!
康王知道女儿的想法,望着杨臻的眼睛开口道:“臻儿,你的见地和决断从不输男儿,如今我只问你,当朝皇子中,除了太子,还有谁,更能胜任大梁的江山?”
杨臻低头思索,除了太子,风头最盛实力最强的也就是静王了,可静王这些年的作为和人品,杨臻实在不敢恭维,余下的皇子们,要么庸庸无能,要么刻薄纨绔,如此一比,太子这些年,无论在朝中的口碑,或者政事上的作为,就远超过其它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