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就觉得有只温暖的手拂过脸颊,撩起乱发整饬到耳后。许言轻心头清醒了过来,是韩宴还是别人?韩宴已经发现了?随即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发现得好,这正是自己所愿的。虽然清醒了过来,但眼睑依旧沉重,能感受到那恶心的血晕正在从自己的意识里退却,而长安应该已经断气了。
在跟随韩宴到来掖庭狱之时,许言轻就暗自做好了这个结果的思量。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救不出长安的,几乎立刻就做出了这最明智的决定,这样的决定对于长安是解脱、对苏臻更是有利的保护,虽然慈音阁的人都是发誓对家主衷心,哪里能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了?
为什么心头有了点迟疑,安稳的日子让自己产生了太多无用的顾虑。
从长安到了自己身边,许言轻就发现了他的身份,只是那个叫着重七的男孩子并没有认出自己。藏在许言轻的普通皮囊下,扮演起另一个人,从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越来越上瘾,仿佛自己糟糕得一团糟的人生重新又活过来了一次。
想去问苏臻,为什么又要招惹这些麻烦,无谓得多搭上长安的性命,是想让自己内疚嘛?或者他早已想到了今天,想让自己的手再次沾染鲜血,一遍遍得提醒着自己和苏臻休戚与共的孽缘。
真是多余的举动,无论他是苏臻还是魏真,想要的无论是魏飏的一张画像,还是魏飏的皇座,自己都会尽力为他所愿。。
忽地花奚的脸闪过,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自己的一点念想,消涅殆尽。
“怎么搞成了这样?这里发生了什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温暖的手收走了,不是韩宴。“云喜!!”
“老奴也是跟陛下后面才到这里。”
“等人醒过来就知道了。陛下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许言轻刚念起了韩宴,韩宴的声音就响起在耳边。
“姐夫,我…我拦不住陛下的。”少年吱吱呜呜,躲在了魏飏的身后。
长安的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破烂一滩躺在一角,魏飏回眼望了云喜一眼,心知徒子徒孙们下手难看了,小祖宗不高兴了,老头儿一跺脚,“人犯在掖庭狱里身死,老奴领罪。”说着就带着身后的一帮人,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魏飏站在韩宴的身后,看着地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书生,并没有理睬那一地上的奴仆。
韩宴头有点疼,一手扶着许言轻,一手揉揉眉间,头疼啊,魏飏这祖宗到哪里,都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了。“和掖庭狱的人没有关系,长安是服毒死的,和他自己使用的毒药是一样的。韩宴早已验证了长安的死因,长话短说,寥寥数语告之魏飏。
“言轻,言轻!”韩宴伸手拍拍许言轻的脸,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言轻坚持着从混乱的乍醒还梦中镇定了心神,缓缓睁开了眼睛,抬眼尴尬地对韩宴笑了笑,随着韩宴的眼神就看到躺在角落里的长安,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在下不才,没能帮上韩兄什么忙。”说着低下了头,这狱间的血腥之味一阵一阵刺激着许言轻,喉口犯恶,用着仅有的力气推开韩宴,扶着椅边生生呕吐了起来。
许言轻的这个状态,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魏飏越过众人,拂袖而去,韩宴对薛宝宝使了一个眼色,宝宝立刻跟着魏飏后面就出去了,老奴云喜长舒了一口气,向着韩宴鞠了一躬,“侯爷的恩情,老奴记在心中。”说着抱着拂尘就追去了魏飏。
韩宴摇摇头,伸手拍拍许言轻的后背,安抚着他,“言轻,是我想得不周道,你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我送你回画院吧。”许言轻抹了抹嘴边,坚强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很奇怪,许言轻觉得它奇怪的可笑。真实的自己总是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那些人总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而被封住真身后,一张普通人的面容,虚弱的身体,却得到了更多的照顾。
心底冷笑,人总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得怜悯着弱者。
在韩宴的帮助下,许言轻回到了画院。坐定后望着熟悉的房间,言轻这才后知后觉长安已经不在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刷地流了下来。韩宴叹了一声,“时间相处久了,就算只是一草一木,失去也是让人伤心的。言轻你节哀。”
许言轻摇了摇头,现在的一点泪水更能显现自己的懦弱,但是男人的眼泪多了就让人厌恶了。许言轻定了定神,沉声和韩宴说,“都是我的错,我没发现长安他已经服毒了,要不然…要不然,也许就…”
韩宴皱起了眉,长安被逮住了后,就被搜了身,自己真想不到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让长安身上还藏了自杀的毒。
“长安断断续续说了一些,那死去的画师都是答应了要绘制今上的小像,事败后被灭口的。”许言轻顿了一下,“有些听不清楚…..”言轻边说眉头就皴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
韩宴拍拍言轻的肩膀,“不要再想了,这事也告一段落。还是要有人照顾你的,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唤人过来。”许言轻点了点头。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长安的影子,许言轻无奈得笑了笑,就算闭上双眼,长安的影子依旧在眼前晃悠,许言轻突然想起了前日,安眠香失效的事,竟然带自己入了噩梦间,起身查看剩下的香丸,香味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香丸出自自己之手,本来就不该出现纰漏的。许言轻百思不得其解,歪在床榻边,裹着外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落夜时分,韩宴派了一位侍女过来,在言轻睡着期间,麻利得准备好了晚饭。许言轻批着外袍靠在床边,看着忙碌的侍女,昏黄的灯光下出现了奇怪的错觉,像是回到了嫣奚楼,花奚的身影里外忙碌着,言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自己真的是对不起她,更让自己无法接受的是,现在的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清光殿里,魏飏心情不是很好,手里的酒盏里虽然还一口没有喝,陪伴在身边的薛宝宝已经一脸的委屈,姐夫总是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再这么下去,云天哥要是喝酒了,自己肯定会被姐夫责怪了,啊啊啊~~回头看看一边眼观口口观心,把自己当做摆设的云喜老头,云喜装傻,连动都不动,刚刚才被魏飏一顿训斥,目前就专心把自己当做一件摆设了,连多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不是说青璃,全部都要没收了,陛下也想耍赖嘛?”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薛二心想,总算把姐夫给盼来了,看姐夫的眼像是看到了神迹一眼,快要感动地哭了出来。
魏飏正眼都没瞧韩宴,哼了一声歪了歪身子,“尽欢是知道那帮阉货所为吧?”
“知道。”韩宴说着拉过魏飏的手,就着酒盏饮尽了盏中物,“谢吾皇赏赐,微臣奔波得正口干了。”
魏飏冷笑,“人都死了,尽欢你还在奔波什么?当初可是你说能审出点什么,人倒被审死了。”
“那小太监本来就是棋子,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他主人作为弃子,已经不重要了。”
魏飏闻言,转过头来,问韩宴,“他说了什么?说了谁人指使,为什么要在禁宫里伤人性命?”
“那些死去的画师,都是被人收买,进宫来绘制云天你的小像的,估计达成了什么协议,事先被喂了毒药,你从来不在人前露面,那些画师哪有机会绘制你的小像,估计交不出画像就被灭口了。”
“那小太监和许言轻说的?看来这事还是冲着我来的。”
韩宴就势坐在魏飏的身边,一边伸手接过云天手里的酒盏,一边跟魏飏说,“现在想想,难怪那几个画师的死,能那么地速度在民间流传开,还被传得有声有色。说来也可怜,那几个人从生到死都被人利用得彻底。一切都是被人计划好的。”
“是许氏的人嘛?”魏飏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韩宴。
韩宴摇摇头,回答“不清楚,当年许氏的残余带着魏真,凭空就消失了。每年都有各种传言,耗尽人力物力,到最后都证实了是假的。”
“魏真….若是他真的还在人间,这南帝的皇位本就该是他的。”魏飏自我嘲笑,撇过头。
“胡说些什么?你是先帝遗诏钦点的皇子,也是我南朝名正言顺的帝王。就算魏真还在活在人间,他的身份还需要商榷的。就算他真是…却也已经流落民间这么久了。咳咳,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陛下你更有资格光耀先皇的遗志。身份这东西,不需要陛下您妄自菲薄,你就是我南朝的皇帝,我的王。”
韩宴的话语有些激动,薛二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姐夫,傻傻地愣住了。魏飏看了看韩宴,低头笑了起来,“这世上,尽欢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未完待续)